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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散文集

時間: 淑賢2 散文

  朱自清是一位享有很高聲譽的文學大家,其作品累累,品類繁多,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整理的朱自清散文集代表作,希望對你有幫助。

  朱自清散文集代表作篇一:冬天

  說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鍋”(鋁鍋)白煮豆腐,熱騰騰的。水滾著,像好些魚眼睛,一小塊一小塊豆腐養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鍋在“洋爐子”(煤油不打氣爐)上,和爐子都熏得烏黑烏黑,越顯出豆腐的白。這是晚上,屋子老了,雖點著“洋燈”,也還是陰暗。圍著桌子坐的是父親跟我們哥兒三個。“洋爐子”太高了,父親得常常站起來,微微地仰著臉,覷著眼睛,從氤氳的熱氣里伸進筷子,夾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們的醬油碟里。我們有時也自己動手,但爐子實在太高了,總還是坐享其成的多。這并不是吃飯,只是玩兒。父親說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們都喜歡這種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著那鍋,等著那熱氣,等著熱氣里從父親筷子上掉下來的豆腐。

  又是冬天,記得是陰歷十一月十六晚上,跟S君P君在西湖里坐小劃子。S君剛到杭州教書,事先來信說:“我們要游西湖,不管它是冬天。”那晚月色真好,現在想起來還像照在身上。本來前一晚是“月當頭”;也許十一月的月亮真有些特別吧。那時九點多了,湖上似乎只有我們一只劃子。有點風,月光照著軟軟的水波;當間那一溜兒反光,像新砑的銀子。湖上的山只剩了淡淡的影子。山下偶爾有一兩星燈火。S君口占兩句詩道:“數星燈火認漁村,淡墨輕描遠黛痕。”我們都不大說話,只有均勻的槳聲。我漸漸地快睡著了。P君“喂”了一下,才抬起眼皮,看見他在微笑。船夫問要不要上凈寺去;是阿彌陀佛生日,那邊蠻熱鬧的。到了寺里,殿上燈燭輝煌,滿是佛婆念佛的聲音,好像醒了一場夢。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S君還常常通著信,P君聽說轉變了好幾次,前年是在一個特稅局里收特稅了,以后便沒有消息。

  在臺州過了一個冬天,一家四口子。臺州是個山城,可以說在一個大谷里。只有一條二里長的大街。別的路上白天簡直不大見人;晚上一片漆黑。偶爾人家窗戶里透出一點燈光,還有走路的拿著的火把;但那是少極了。我們住在山腳下。有的是山上松林里的風聲,跟天上一只兩只的鳥影。夏末到那里,春初便走,卻好像老在過著冬天似的;可是即便真冬天也并不冷。我們住在樓上,書房臨著大路;路上有人說話,可以清清楚楚地聽見。但因為走路的人太少了,間或有點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還只當遠風送來的,想不到就在窗外。我們是外路人,除上學校去之外,常只在家里坐著。妻也慣了那寂寞,只和我們爺兒們守著。外邊雖老是冬天,家里卻老是春天。有一回我上街去,回來的時候,樓下廚房的大方窗開著,并排地挨著她們母子三個;三張臉都帶著天真微笑地向著我。似乎臺州空空的,只有我們四人;天地空空的,也只有我們四人。那時是民國十年,妻剛從家里出來,滿自在。現在她死了快四年了,我卻還老記著她那微笑的影子。

  無論怎么冷,大風大雪,想到這些,我心上總是溫暖的。

  朱自清散文集代表作篇二:你我

  現在受過新式教育的人,見了無論生熟朋友,往往喜歡你我相稱。這不是舊來的習慣而是外國語與翻譯品的影響。這風氣并未十分通行;一般社會還不愿意采納這種辦法--所謂粗人一向你呀我的,卻當別論。有一位中等學校校長告訴人,一個舊學生去看他,左一個“你”,右一個“你”,仿佛用指頭點著他鼻子,真有些受不了。在他想,只有長輩該稱他“你”,只有太太和老朋友配稱他“你”。夠不上這個份兒,也來“你”呀“你”的,倒像對當差老媽子說話一般,豈不可惱!可不是,從前小說里“弟兄相呼,你我相稱”,也得夠上那份兒交情才成。而俗語說的“你我不錯”,“你我還這樣那樣”,也是托熟的口氣,指出彼此的依賴與信任。

  同輩你我相稱,言下只有你我兩個,旁若無人;雖然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視他們的,指他們的,管不著。楊震在你我相對的時候,會想到你我之外的“天知地知”,真是一個玄遠的托辭,虧他想得出。常人說話稱你我,卻只是你說給我,我說給你;別人聽見也罷,不聽見也罷,反正說話的一點兒沒有想著他們那些不相干的。自然也有時候“取瑟而歌”,也有時候“指桑罵槐”,但那是話外的話或話里的話,論口氣卻只對著那一個“你”。這么著,一說你看,你我便從一群人里除外,單獨地相對著。離群是可怕又可憐的,只要想想大野里的獨行,黑夜里的獨處就明白。你我既甘心離群,彼此便非難解難分不可;否則豈不要吃虧?難解難分就是親昵;骨肉是親昵,結交也是個親昵,所以說只有長輩該稱“你”,只有太太和老朋友配稱“你”。你我相稱者,你我相親而已。然而我們對家里當差老媽子也稱“你”,對街上的洋車夫也稱“你”,卻不是一個味兒。古來以“爾汝”為輕賤之稱;就指的這一類。但輕賤與親昵有時候也難分,譬如叫孩子為“狗兒”,叫情人為“心肝”,明明將人比物,卻正是親昵之至。而長輩稱晚輩為“你”,也夾雜著這兩種味道--那些親誼疏遠的稱“你”,有時候簡直毫無親昵的意思,只顯得輩分高罷了。大概輕賤與親昵有一點相同;就是,都可以隨隨便便,甚至于動手動腳。

  生人相見不稱“你”。通稱是“先生”,有帶姓不帶姓之分;不帶姓好像來者是自己老師,特別客氣,用得少些。北平人稱“某爺”,“某幾爺”,如“馮爺”,“吳二爺”,也是通稱,可比“某先生”親昵些。但不能單稱“爺”,與“先生”不同。“先生”原是老師,“爺”卻是“父親”;尊人為師猶之可,尊人為父未免吃虧太甚。(聽說前清的太監有稱人為“爺”的時候,那是刑余之人,只算例外。)至于“老爺”,多一個“老”字,就不會與父親相混,所以仆役用以單稱他的主人,舊式太太用以單稱她的丈夫。女的通稱“小姐”,“太太”,“師母”,卻都帶姓;“太太”,“師母”更其如此。因為單稱“太太”,自己似乎就是老爺,單稱“師母”,自己似乎就是門生,所以非帶姓不可。“太太”是北方的通稱,南方人卻嫌官僚氣;“師母”是南方的通稱,北方人卻嫌頭巾氣。女人麻煩多,真是無法奈何。比“先生”親近些是“某某先生”,“某某兄”,“某某”是號或名字;稱“兄”取其仿佛一家人。再進一步就以號相稱,同時也可稱“你”。在正式的聚會里,有時候得稱職銜,如“張部長”,“王經理”;也可以不帶姓,和“先生”一樣;偶爾還得加上一個“貴”字,如“貴公使”。下屬對上司也得稱職銜。但像科員等小腳色卻不便稱銜,只好屈居在“先生”一輩里。

  仆役對主人稱“老爺”,“太太”,或“先生”,“師母”;與同輩分別的,一律不帶姓。他們在同一時期內大概只有一個老爺,太太,或先生,師母,是他們衣食的靠山;不帶姓正所以表示只有這一對兒才是他們的主人。對于主人的客,卻得一律帶姓;即使主人的本家,也得帶上號碼兒,如“三老爺”,“五太太”。--大家庭用的人或兩家合用的人例外。“先生”本可不帶姓,“老爺”本是下對上的稱呼,也常不帶姓;女仆稱“老爺”,雖和舊式太太稱丈夫一樣,但身份聲調既然各別,也就不要緊。仆役稱“師母”,決無門生之嫌,不怕尊敬過分;女仆稱“太太”,毫無疑義,男仆稱“太太”,與女仆稱“老爺”同例。晚輩稱長輩,有“爸爸”,“媽媽”,“伯伯”,“叔叔”等稱。自家人和近親不帶姓,但有時候帶號碼兒;遠親和父執,母執,都帶姓;干親帶“干”字,如“干娘”;父親的盟兄弟,母親的盟姊妹,有些人也以自家人論。

  這種種稱呼,按劉半農先生說,是“名詞替代代詞”,但也可說是他稱替代對稱。不稱“你”而稱“某先生”,是將分明對面的你變成一個別人;于是乎對你說的話,都不過是關于“他”的。這么著,你我間就有了適當的距離,彼此好提防著;生人間說話提防著些,沒有錯兒。再則一般人都可以稱你“某先生”,我也跟著稱“某先生”,正見得和他們一塊兒,并沒有單獨挨近你身邊去。所以“某先生”一來,就對面無你,旁邊有人。這種替代法的效用,因所代的他稱廣狹而轉移。譬如“某先生”,誰對誰都可稱,用以代“你”,是十分“敬而遠之”;又如“某部長”,只是僚屬對同官與長官之稱,“老爺”只是仆役對主人之稱,敬意過于前者,遠意卻不及;至于“爸爸”“媽媽”,只是弟兄姊妹對父母的稱,不像前幾個名字可以移用在別人身上,所以雖不用“你”,還覺得親昵,但敬遠的意味總免不了有一些;在老人家前頭要像在太太或老朋友前頭那么自由自在,到底是辦不到的。

  北方話里有個“您”字,是“你”的尊稱,不論親疏貴賤全可用,方便之至。這個字比那拐彎抹角的替代法干脆多了,只是南方人聽不進去,他們覺得和“你”也差不多少。這個字本是閉口音,指眾數;“你們”兩字就從此出。南方人多用“你們”代替 “你”。用眾數表尊稱,原是語言常例。指的既非一個,你旁邊便仿佛還有些別人和你親近的,與說話的相對著;說話的天然不敢侵犯你,也不敢妄想親近你。這也還是個“敬而遠之”。湖北人尊稱人為“你家”,“家”字也表眾數,如“人家”“大家”可見。

  此外還有個方便的法子,就是利用呼位,將他稱與對稱拉在一塊兒。說話的時候先叫聲“某先生”或別的,接著再說“你怎樣怎樣”;這么著好像“你”字兒都是對你以外的“某先生”說的,你自己就不會覺得唐突了。這個辦法上下一律通行。在上海,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問路,常叫一聲“朋友”,再說“你”;北平老媽子彼此說話,也常叫聲“某姐”,再“你”下去--她們覺得這么稱呼倒比說“您”親昵些。但若說“這是兄弟你的事”,“這是他爸爸你的責任”,“兄弟”“你”,“他爸爸”“你”簡直連成一串兒,與用呼位的大不一樣。這種口氣只能用于親近的人。第一例的他稱意在加重全句的力量,表示雖與你親如弟兄,這件事卻得你自己辦,不能推給別人。第二例因“他”而及“你”,用他稱意在提醒你的身份,也是加重那個句子;好像說你我雖親近,這件事卻該由做他爸爸的你,而不由做自己的朋友的你負責任;所以也不能推給別人。又有對稱在前他稱在后的;但除了“你先生”,“你老兄”還有敬遠之意以外,別的如“你太太”,“你小姐”,“你張三”,“你這個人”,“你這家伙”,“你這位先生”,“你這該死的”,“你這沒良心的東西”,卻都是些親口埋怨或破口大罵的話。“你先生”,“你老兄”的“你”不重讀,別的“你”都是重讀的。“你張三”直呼姓名,好像聽話的是個遠哉遙遙的生人,因為只有毫無關系的人,才能直呼姓名;可是加上“你”字,卻變了親昵與輕賤兩可之間。近指形容詞“這”,加上量詞“個”成為“這個”,都兼指人與物;說“這個人”和說“這個碟子”,一樣地帶些無視的神氣在指點著。加上“該死的”,“沒良心的”,“家伙”,“東西”,無視的神氣更足。只有“你這位先生”稍稍客氣些;不但因為那“先生”,并且因為那量詞“位”字。“位”指“地位”,用以稱人,指那有某種地位的,就與常人有別。至于“你老”,“你老人家”,“老人家”是眾數,“老”是敬辭--老人常受人尊重。但“你老”用得少些。

  最后還有省去對稱的辦法,卻并不如文法書里所說,只限于祈使語氣,也不限于上輩對下輩的問語或答語,或熟人間偶然的問答語:如“去嗎”,“不去”之類。有人曾遇見一位頗有名望的省議會議長,隨意談天兒。那議長的說話老是這樣的:

  去過北京嗎?

  在哪兒住?

  覺得北京怎么樣?

  幾時回來的?

  始終沒有用一個對稱,也沒有用一個呼位的他稱,仿佛說到一個不知是誰的人。那聽話的覺得自己沒有了,只看見儼然的議長。可是偶然要敷衍一兩句話,而忘了對面人的姓,單稱“先生”又覺不值得的時候,這么辦卻也可以救眼前之急。

  生人相見也不多稱“我”。但是單稱“我”只不過傲慢,仿佛有點兒瞧不起人,卻沒有那過分親昵的味兒,與稱你我的時候不一樣。所以自稱比對稱麻煩少些。若是不隨便稱“你”,“我”字盡可麻麻糊糊通用;不過要留心聲調與姿態,別顯出拍胸脯指鼻尖的神兒。若是還要謹慎些,在北京可以說“咱”,說“俺”,在南方可以說“我們”;“咱”和“俺”原來也都是閉口音,與“我們”同是眾數。自稱用眾數,表示聽話的也在內,“我”說話,像是你和我或你我他聯合宣言;這么著,我的責任就有人分擔,誰也不能說我自以為是了。也有說“自己”的,如“只怪自己不好”,“自己沒主意,怨誰!”但同樣的句子用來指你我也成。至于說“我自己”,那卻是加重的語氣,與這個不同。又有說“某人”,“某某人”的;如張三說,“他們老疑心這是某人做的,其實我一點也不知道。”

  這個“某人”就是張三,但得隨手用“我”字點明。若說“張某人豈是那樣的人!”卻容易明白。又有說“人”,“別人”,“人家”,“別人家”的;如,“這可叫人怎么辦?”“也不管人家死活。”指你我也成。這些都是用他稱(單數與眾數)替代自稱,將自己說成別人;但都不是明確的替代,要靠上下文,加上聲調姿態,才能顯出作用,不像替代對稱那樣。而其中如“自己”,“某人”,能替代“我”的時候也不多,可見自稱在我的關系多,在人的關系少,老老實實用“我”字也無妨;所以歷來并不十分費心思去找替代的名詞。

  演說稱“兄弟”,“鄙人”,“個人”或自己名字,會議稱“本席”,也是他稱替代自稱,卻一聽就明白。因為這幾個名詞,除“兄弟”代“我”,平常談話里還偶然用得著之外,別的差不多都已成了向公眾說話專用的自稱。“兄弟”,“鄙人”全是謙詞,“兄弟”親昵些;“個人”就是“自己”;稱名字不帶姓,好像對尊長說話。--稱名字的還有仆役與幼兒。仆役稱名字兼帶姓,如“張順不敢”。幼兒自稱乳名,卻因為自我觀念還未十分發達,聽見人家稱自己乳名,也就如法炮制,可教大人聽著樂,為的是“像煞有介事”。--“本席”指“本席的人”,原來也該是謙稱;但以此自稱的人往往有一種施施然的聲調姿態,所以反覺得傲慢了。這大約是“本”字作怪,從“本總司令”到“本”,雖也是以他稱替代自稱,可都是告誡下屬的口氣,意在顯出自己的身份,讓他們知所敬畏。這種自稱用的機會卻不多。對同輩也偶然有要自稱職銜的時候,可不用“本”字而用“敝”字。但“司令”可“敝”,“”可“敝”,“人”卻“敝”不得;“敝人”是涼薄之人,自己罵得未免太苦了些。同輩間也可用“本”字,是在開玩笑的當兒,如“本科員”,“本書記”,“本教員”,取其氣昂昂的,有俯視一切的樣子。

  他稱比“我”更顯得傲慢的還有;如“老子”,“咱老子”,“大爺我”,“我某幾爺”,“我某某某”。老子本非同輩相稱之詞,雖然加上眾數的“咱”,似乎只是壯聲威,并不為的分責任。“大爺”,“某幾爺”也都是尊稱,加在“我”上,是增加“我”的氣焰的。對同輩自稱姓名,表示自己完全是個無關系的陌生人;本不如此,偏取了如此態度,將聽話的遠遠地推開去,再加上“我”,更是神氣。這些“我”字都是重讀的。但除了“我某某某”,那幾個別的稱呼大概是丘八流氓用得多。他稱也有比“我”顯得親昵的。如對兒女自稱“爸爸”,“媽”,說“爸爸疼你”,“媽在這兒,別害怕”。對他們稱“我”的太多了,對他們稱“爸爸”,“媽”的卻只有兩個人,他們最親昵的兩個人。所以他們聽起來,“爸爸”,“媽”比“我”鮮明得多。幼兒更是這樣;他們既然還不甚懂得什么是“我”,用“爸爸”,“媽”就更要鮮明些。聽了這兩個名字,不用捉摸,立刻知道是誰而得著安慰;特別在他們正專心一件事或者快要睡覺的時候。若加上“你”,說“你爸爸”“你媽”,沒有“我”,只有“你的”,讓大些的孩子聽了,親昵的意味更多。對同輩自稱“老某”,如“老張”,或“兄弟我”,如“交給兄弟我辦吧,沒錯兒”,也是親昵的口氣。“老某”本是稱人之詞。單稱姓,表示彼此非常之熟,一提到姓就會想起你,再不用別的;同姓的雖然無數,而提到這一姓,卻偏偏只想起你。“老”字本是敬辭,但平常說笑慣了的人,忽然敬他一下,只是驚他以取樂罷了;姓上加“老”字,原來怕不過是個玩笑,正和“你老先生”,“你老人家”有時候用作滑稽的敬語一種。日子久了,不覺得,反變成“熟得很”的意思。于是自稱“老張”,就是“你熟得很的張”,不用說,頂親昵的。“我”在“兄弟”之下,指的是做兄弟的“我”,當然比平常的“我”客氣些;但既有他稱,還用自稱,特別著重那個“我”,多少免不了自負的味兒。這個“我”字也是重讀的。用“兄弟我”的也以江湖氣的人為多。自稱常可省去;或因敘述的方便,或因答語的方便,或因避免那傲慢的字。

  “他”字也須因人而施,不能隨便用。先得看“他”在不在旁邊兒。還得看“他”與說話的和聽話的關系如何--是長輩,同輩,晚輩,還是不相干的,不相識的?北平有個“怹”字,用以指在旁邊的別人與不在旁邊的尊長;別人既在旁邊聽著,用個敬詞,自然合式些。這個字本來也是閉口音,與“您”字同是眾數,是“他們”所從出。可是不常聽見人說;常說的還是“某先生”。也有稱職銜,行業,身份,行次,姓名號的。“他”和“你”“我”情形不同,在旁邊的還可指認,不在旁邊的必得有個前詞才明白。前詞也不外乎這五樣兒。職銜如“部長”,“經理”。行業如店主叫“掌柜的”,手藝人叫“某師傅”,是通稱;做衣服的叫“裁縫”,做飯的叫“廚子”,是特稱。身份如妻稱夫為“六斤的爸爸”,洋車夫稱坐車人為“坐兒”,主人稱女仆為“張媽”,“李嫂”。--“媽”,“嫂”,“師傅”都是尊長之稱,卻用于既非尊長,又非同輩的人,也許稱“張媽”是借用自己孩子們的口氣,稱“師傅”是借用他徒弟的口氣,只有稱“嫂”才是自己的口氣,用意都是要親昵些。借用別人口氣表示親昵的,如媳婦跟著他孩子稱婆婆為“奶奶”,自己矮下一輩兒;又如跟著熟朋友用同樣的稱呼稱他親戚,如“舅母”,“外婆”等,自己近走一步兒;只有“爸爸”,“媽”,假借得極少。對于地位同的既可如此假借,對于地位低的當然更可隨便些;反正誰也明白,這些不過說得好聽罷了。--行次如稱朋友或兒女用“老大”,“老二”;稱男仆也常用“張二”,“李三”。稱號在親子間,夫婦間,朋友間最多,近親與師長也常這么稱。稱姓名往往是不相干的人。有一回政府不讓報上直稱當局姓名,說應該稱銜帶姓,想來就是恨這個不相干的勁兒。又有指點似地說“這個人”“那個人”的,本是疏遠或輕賤之稱。可是有時候不愿,不便,或不好意思說出一個人的身份或姓名,也用“那個人”;這里頭卻有很親昵的,如要好的男人或女人,都可稱“那個人”。至于“這東西”,“這家伙”,“那小子”,是更進一步;愛憎同辭,只看怎么說出。又有用泛稱的,如“別怪人”,“別怪人家”,“一個人別太不知足”,“人到底是人”。但既是泛稱,指你我也未嘗不可。又有用虛稱的,如“他說某人不好,某人不好”;“某人”雖確有其人,卻不定是誰,而兩個“某人”所指也非一人。還有“有人”就是“或人”。用這個稱呼有四種意思:一是不知其人,如“聽說有人譯這本書”。二是知其人而不愿明言,如“有人說怎樣怎樣”,這個人許是個大人物,自己不愿舉出他的名字,以免矜夸之嫌。這個人許是個不甚知名的腳色,提起來聽話的未必知道,樂得不提省事。又如“有人說你的閑話”,卻大大不同。三是知其人而不屑明言,如“有人在一家報紙上罵我”。四是其人或他的關系人就在一旁,故意“使子聞之”;如,“有人不樂意,我知道。”“我知道,有人恨我,我不怕。”--這么著簡直是挑戰的態度了。又有前詞與“他”字連文的,如“你爸爸他辛苦了一輩子,真是何苦來?”是加重的語氣。

  親近的及不在旁邊的人才用“他”字;但這個字可帶有指點的神兒,仿佛說到的就在眼前一樣。自然有些古怪,在眼前的盡管用“怹”或別的向遠處推;不在的卻又向近處拉。其實推是為說到的人聽著痛快;他既在一旁,聽話的當然看得親切,口頭上雖向遠處推無妨。拉卻是為聽話人聽著親切,讓他聽而如見。因此“他”字雖指你我以外的別人,也有親昵與輕賤兩種情調,并不含含糊糊的“等量齊觀”。最親昵的“他”,用不著前詞;如流行甚廣的“看見她”歌謠里的“她”字--一個多情多義的代“她”字。這還是在眼前的。新婚少婦談到不在眼前的丈夫,也往往沒頭沒腦地說“他如何如何”,一面還紅著臉兒。但如“管他,你走你的好了”,“他--他只比死人多口氣”,就是輕賤的“他”了。不過這種輕賤的神兒若“他”不在一旁卻只能從上下文看出;不像說“你”的時候永遠可以從聽話的一邊直接看出。“他”字除人以外,也能用在別的生物及無生物身上;但只在孩子們的話里如此。指貓指狗用“他”是常事;指桌椅指樹木也有用“他”的時候。譬如孩子讓椅子絆了一交,哇的哭了;大人可以將椅子打一下,說“別哭。是他不好。我打他”。孩子真會相信,回嗔作喜,甚至于也捏著小拳頭幫著捶兩下。孩子想著什么都是活的,所以隨隨便便地“他”呀“他”的,大人可就不成。大人說“他”,十回九回指人;別的只稱名字,或說“這個”,“那個”,“這東西”,“這件事”,“那種道理”。但也有例外,像“聽他去吧”,“管他成不成,我就是這么辦”。這種“他”有時候指事不指人。還有個“彼”字,口語里已廢而不用,除了說“不分彼此”,“彼此都是一樣”。這個“彼”字不是“他”而是與“這個”相對的“那個”,已經在“人稱”之外。“他”字不能省略,一省就與你我相混;只除了在直截的答語里。

  代詞的三稱都可用名詞替代,三稱的單數都可用眾數替代,作用是“敬而遠之”。但三稱還可互代;如“大難臨頭,不分你我”,“他們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話不說”,“你”“我”就是“彼”“此”。又如“此公人棄我取”,“我”是“自己”。又如論別人,“其實你去不去與人無干,我們只是盡朋友之道罷了。”“你”實指“他”而言。因為要說得活靈活現,才將三人間變為二人間,讓聽話的更覺得親切些。意思既指別人,所以直呼“你”“我”,無需避忌。這都以自稱對稱替代他稱。又如自己責備自己說:“咳,你真糊涂!”這是化一身為兩人。又如批評別人,“憑你說干了嘴唇皮,他聽你一句才怪!”“你”就是“我”,是讓你設身處地替自己想。又如,“你只管不動聲色地干下去,他們知道我怎么辦?”“我”就是“你”;是自己設身處地替對面人想。這都是著急的口氣:我的事要你設想,讓你同情我;你的事我代設想,讓你親信我。可不一定親昵,只在說話當時見得彼此十二分關切就是了。只有“他”字,卻不能替代“你”“我”,因為那么著反把話說遠了。

  眾數指的是一人與一人,一人與眾人,或眾人與眾人,彼此間距離本遠,避忌較少。但是也有分別;名詞替代,還用得著。如“各位”,“諸位”,“諸位先生”,都是“你們”的敬詞;“各位”是逐指,雖非眾數而作用相同。代詞名詞連文,也用得著。如“你們這些人”,“你們這班東西”,輕重不一樣,卻都是責備的口吻。又如發牢騷的時候不說“我們”而說“這些人”,“我們這些人”,表示多多少少,是與眾不同的人。

  但替代“我們”的名詞似乎沒有。又如不說“他們”而說“人家”,“那些位”,“這班東西”,“那班東西”,或“他們這些人”。三稱眾數的對峙,不像單數那樣明白的鼎足而三。“我們”,“你們”,“他們”相對的時候并不多;說“我們”,常只與“你們”,“他們”二者之一相對著。這兒的“你們”包括“他們”,“他們”也包括“你們”;所以說“我們”的時候,實在只有兩邊兒。所謂“你們”,有時候不必全都對面,只是與對面的在某些點上相似的人;所謂“我們”,也不一定全在身旁,只是與說話的在某些點上相似的人。所以“你們”,“我們”之中,都有“他們”在內。“他們”之近于“你們”的,就收編在“你們”里;“他們”之近于“我們”的,就收編在“我們”里;于是“他們”就沒有了。“我們”與“你們”也有相似的時候,“我們”可以包括“你們”,“你們”就沒有了;只剩下“他們”和“我們”相對著。演說的時候,對聽眾可以說“你們”,也可以說“我們”。說“你們”顯得自己高出他們之上,在教訓著;說“我們”,自己就只在他們之中,在彼此勉勵著。聽眾無疑地是愿意聽“我們”的。只有“我們”,永遠存在,不會讓人家收編了去;因為沒有“我們”,就沒有了說話的人。“我們”包羅最廣,可以指全人類,而與一切生物無生物對峙著。“你們”,“他們”都只能指人類的一部分;而“他們”除了特別情形,只能指不在眼前的人,所以更狹窄些。

  北平自稱的眾數有“咱們”,“我們”兩個。第一個發見這兩個自稱的分別的是趙元任先生。他在《阿麗思漫游奇境記》的凡例里說:

  “咱們”是對他們說的,聽話的人也在內的。

  “我們”是對你們或他們說的,聽話的人不在內的。

  趙先生的意思也許說,“我們”是對你們或(你們和)他們說的。這么著“咱們”就收編了“你們”,“我們”就收編了“他們”--不能收編的時候,“我們”就與“你們”,“他們”成鼎足之勢。這個分別并非必需,但有了也好玩兒;因為說“咱們”親昵些,說“我們”疏遠些,又多一個花樣。北平還有個“倆”字,只能兩個,“咱們倆”,“你們倆”,“他們倆”,無非顯得兩個人更親昵些;不帶“們”字也成。還有“大家”是同輩相稱或上稱下之詞,可用在“我們”,“你們”,“他們”之下。單用是所有相關的人都在內;加“我們”拉得近些,加“你們”推得遠些,加“他們”更遠些。至于“諸位大家”,當然是個笑話。

  代詞三稱的領位,也不能隨隨便便的。生人間還是得用替代,如稱自己丈夫為“我們老爺”,稱朋友夫人為“你們太太”,稱別人父親為“某先生的父親”。但向來還有一種簡便的尊稱與謙稱,如“令尊”,“令堂”,“尊夫人”,“令弟”,“令郎”,以及“家父”,“家母”,“內人”,“舍弟”,“小兒”等等。“令”字用得最廣,不拘那一輩兒都加得上,“尊”字太重,用處就少,“家”字只用于長輩同輩,“舍”字,“小”字只用于晚輩。熟人也有用通稱而省去領位的,如自稱父母為“老人家”,--長輩對晚輩說他父母,也這么稱--稱朋友家里人為“老太爺”,“老太太”,“太太”,“少爺”,“小姐”;可是沒有稱人家丈夫為“老爺”或“先生”的,只能稱“某先生”,“你們先生”。此外有稱“老伯”,“伯母”,“尊夫人”的,為的親昵些;所省去的卻非“你的”而是“我的”。更熟的人可稱“我父親”,“我弟弟”,“你學生”,“你姑娘”,卻并不大用“的”字。“我的”往往只用于呼位:如“我的媽呀!”“我的兒呀!”“我的天呀!”被領位若不是人而是事物,卻可隨便些。“的”字還用于獨用的領位,如“你的就是我的”,“去他的”。領位有了“的”字,顯得特別親昵似的。也許“的”字是齊齒音,聽了覺得挨擠著,緊縮著,才有此感。平常領位,所領的若是人,而也用“的”字,就好像有些過火;“我的朋友”差不多成了一句嘲諷的話,一半怕就是為了那個“的”字。眾數的領位也少用“的”字。其實真正眾數的領位用的機會也少;用的大多是替代單數的。“我家”,“你家”,“他家”有時候也可當眾數的領位用,如“你家孩子真懂事”,“你家廚子走了”,“我家運氣不好”。北平還有一種特別稱呼,也是關于自稱領位的。譬如女的向人說:“你兄弟這樣長那樣短。”“你兄弟”卻是她丈夫;男的向人說:“你侄兒這樣短,那樣長。”“你侄兒”卻是他兒子。這也算對稱替代自稱,可是大規模的;用意可以說是“敬而近之”。因為“近”,才直稱“你”。被領位若是事物,領位除可用替代外,也有用“尊”字的,如“尊行”(行次),“尊寓”,但少極;帶滑稽味而上“尊”號的卻多,如“尊口”,“尊須”,“尊靴”,“尊帽”等等。

  外國的影響引我們抄近路,只用“你”,“我”,“他”,“我們”,“你們”,“他們”,倒也是干脆的辦法;好在聲調姿態變化是無窮的。“他”分為三,在紙上也還有用,口頭上卻用不著;讀“她”為“C”,“它”或“牠”為“??”,大可不必,也行不開去。“它”或“牠”用得也太洋味兒,真蹩扭,有些實在可用“這個”“那個”。再說代詞用得太多,好些重復是不必要的;而領位“的”字也用得太濫點兒①。

  1933年8月25日作。

  ①二十二年暑中看《馬氏文通》,楊遇夫先生《高等國文法》,劉半農先生《中國文法講話》,胡適之先生《文存》里的《爾汝篇》,對于人稱代名詞有些不成系統的意見,略加整理,寫成此篇。但所論只現代口語所用為限,作文寫信用的,以及念古書時所遇見的,都不在內。

  朱自清散文集代表作篇三:飄零

  一個秋夜,我和P坐在他的小書房里,在暈黃的電燈光下,談到W的小說。

  他還在河南吧?C大學那邊很好吧?我隨便問著。

  不,他上美國去了。

  美國?做什么去?

  你覺得很奇怪吧?--波定謨約翰郝勃金醫院打電報約他做助手去。

  哦!就是他研究心理學的地方!他在那邊成績總很好?--這回去他很愿意吧?

  不見得愿意。他動身前到北京來過,我請他在啟新吃飯;

  他很不高興的樣子。

  這又為什么呢?

  他覺得中國沒有他做事的地方。

  他回來才一年呢。C大學那邊沒有錢吧?

  不但沒有錢,他們說他是瘋子!

  瘋子!

  我們默然相對,暫時無話可說。

  我想起第一回認識W的名字,是在《新生》雜志上。那時我在P大學讀書,W也在那里。我在《新生》上看見的是他的小說;但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心理學的書讀得真多;P大學圖書館里所有的,他都讀了。文學書他也讀得不少。他說他是無一刻不讀書的。我第一次見他的面,是在P大學宿舍的走道上;他正和朋友走著。有人告訴我,這就是W了。微曲的背,小而黑的臉,長頭發和近視眼,這就是W了。以后我常常看他的文字,記起他這樣一個人。有一回我拿一篇心理學的譯文,托一個朋友請他看看。他逐一給我改正了好幾十條,不曾放松一個字。永遠的慚愧和感謝留在我心里。

  我又想到杭州那一晚上。他突然來看我了。他說和P游了三日,明早就要到上海去。他原是山東人;這回來上海,是要上美國去的。我問起哥侖比亞大學的《心理學,哲學,與科學方法》雜志,我知道那是有名的雜志。但他說里面往往一年沒有一篇好文章,沒有什么意思。他說近來各心理學家在英國開了一個會,有幾個人的話有味。他又用鉛筆隨便的在桌上一本簿子的后面,寫了《哲學的科學》一個書名與其出版處,說是新書,可以看看。他說要走了。我送他到旅館里。見他床上攤著一本《人生與地理》,隨便拿過來翻著。他說這本小書很著名,很好的。我們在暈黃的電燈光下,默然相對了一會,又問答了幾句簡單的話;我就走了。直到現在,還不曾見過他。

  他到美國去后,初時還寫了些文字,后來就沒有了。他的名字,在一般人心里,已如遠處的云煙了。我倒還記著他。兩三年以后,才又在《文學日報》上見到他一篇詩,是寫一種清趣的。我只念過他這一篇詩。他的小說我卻念過不少;最使我不能忘記的是那篇《雨夜》,是寫北京人力車夫的生活的。W是學科學的人,應該很冷靜,但他的小說卻又很熱很熱的。

  這就是W了。

  p也上美國去,但不久就回來了。他在波定謨住了些日子,W是常常見著的。他回國后,有一個熱天,和我在南京清涼山上談起W的事。他說W在研究行為派的心理學。他幾乎終日在實驗室里;他解剖過許多老鼠,研究它們的行為。p說自己本來也愿意學心理學的;但看了老鼠臨終的顫動,他執刀的手便戰戰的放不下去了。因此只好改行。而W是奏刀駋然,躊躇滿志,p覺得那是不可及的。p又說W研究動物行為既久,看明它們所有的生活,只是那幾種生理的欲望,如食欲,性欲,所玩的把戲,毫無什么大道理存乎其間。因而推想人的生活,也未必別有何種高貴的動機;我們第一要承認我們是動物,這便是真人。W的確是如此做人的。P說他也相信W的話;真的,P回國后的態度是大大的不同了。W只管做他自己的人,卻得著P這樣一個信徒,他自己也未必料得著的。

  P又告訴我W戀愛的故事。是的,戀愛的故事!P說這是一個日本人,和W一同研究的,但后來走了,這件事也就完了。P說得如此冷淡,毫不像我們所想的戀愛的故事!P又曾指出《來日》上W的一篇《月光》給我看。這是一篇小說,敘述一對男女趁著月光在河邊一只空船里密談。那女的是個有夫之婦。這時四無人跡,他倆談得親熱極了。但P說W的膽子太小了,所以這一回密談之后,便撒了手。這篇文字是W自己寫的,雖沒有如火如荼的熱鬧,但卻別有一種意思。科學與文學,科學與戀愛,這就是W了。

  瘋子!我這時忽然似乎徹悟了說,也許是的吧?我想。一個人冷而又熱,是會變瘋子的。

  唔,p點頭。

  他其實大可以不必管什么中國不中國了;偏偏又戀戀不舍的!

  是啰。W這回真不高興。K在美國借了他的錢。這回他到北京,特地老遠的跑去和K要錢。K的沒錢,他也知道;他也并不指望這筆錢用。只想借此去罵他一頓罷了,據說拍了桌子大罵呢!

  這與他的寫小說一樣的道理呀!唉,這就是W了。

  P無語,我卻想起一件事:

  W到美國后有信來么?

  長遠了,沒有信。

  我們于是都又默然。

  1926年7月20日,白馬湖。

  
看過“朱自清散文集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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