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背誦詩歌鑒賞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賞析】:
這是一首詩意淡遠的七言絕句。
詩的第一聯“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前句起得突兀,后句接得迷離。這首詩的詩題一作《山中答俗人》,那么“問”的主語即所謂“俗人”:“余”,詩人自指:“何意”,一作“何事”。“碧山”即指山色的青翠蒼綠。詩以提問的形式領起,突出題旨,喚起讀者的注意,當人們正要傾聽答案時,詩人筆鋒卻故意一晃,“笑而不答”。“笑”字值得玩味,它不僅表現出詩人喜悅而矜持的神態,造成了輕松愉快的氣氛;而且這“笑而不答”,還帶有幾分神秘的色彩,造成懸念,以誘發人們思索的興味。“心自閑”三個字,既是山居心境的寫照,更表明這“何意棲碧山”的問題,對于詩人來說,既不覺得新鮮,也不感到困惑,只不過是“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罷了。第二句接得迷離,妙在不答,使詩增添了變幻曲折,自有搖曳生姿、引人入勝的魅力。
第二聯“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這是寫“碧山”之景,其實也就是“何意棲碧山”的答案。這種“不答”而答、似斷實連的結構,加深了詩的韻味。詩雖寫花隨溪水,窅然遠逝的景色,卻無一點“流水落花春去也”的衰颯情調,而是把它當作令人神往的美來渲染、來贊嘆。何以見得?因為上面寫的“笑而不答”的神態,以及末句的議論都流露出這種感情。“山花如繡頰”固然是美的,桃花隨流水也是美的,它們都是依照自然的法則,在榮盛和消逝之中顯示出不同的美,這不同的美卻具有共同之點—即“天然”二字。這種美學觀點反映了詩人酷受自由、天真開朗的性格。“碧山”之中這種不汲汲于榮、不寂寂于逝,充滿著天然、寧靜之美的“天地”,實非“人間”所能比!那么“人間”究竟怎樣呢?這一回詩人真的不說了。然而只要稍稍了解一下當時黑暗的現實和李白的不幸遭遇,詩人“棲碧山”、愛“碧山”便不難理解了。可見,這“別有天地非人間”,隱含了詩人心中多少傷和恨!所以,要說這首詩是抒寫李白超脫現實的閑適心情,恐怕未必貼切。詩中用一“閑”字,就是要暗示出“碧山”之“美”,并以此與“人間”形成鮮明的對比。因而詩在風格上確有一種“寓莊于諧”的味道,不過這并非“超脫”。憤世嫉俗與樂觀浪漫往往就是這么奇妙地統一在他的作品之中。
全詩雖只四句,但是有問、有答,有敘述、有描繪、有議論,其間轉接輕靈,活潑流利。用筆有虛有實,實處形象可感,虛處一觸即止,虛實對比,蘊意幽邃。明代李東陽曾說:“詩貴意,意貴遠不貴近,貴淡不貴濃;濃而近者易識,淡而遠者難知。如……李太白‘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皆淡而愈濃,近而愈遠,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這段話對于我們讀這首詩倒是頗有啟發的。詩押平聲韻,采用不拘格律的古絕形式,顯得質樸自然,悠然舒緩,更有助于傳達出詩的情韻。
李白背誦詩歌鑒賞篇2
【作者】:李白——《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
昨夜吳中雪,子猷佳興發。
萬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
孤月滄浪河漢清,北斗錯落長庚明。
懷余對酒夜霜白,玉床金井冰崢嶸。
人生飄忽百年內,且須酣暢萬古情。
君不能貍膏金距學斗雞,坐令鼻息吹虹霓。
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吟詩作賦北窗里,萬言不值一杯水。
世人聞此皆掉頭,有如東風射馬耳。
魚目亦笑我,謂與明月同。
驊騮拳跼不能食,蹇驢得志鳴春風。
《折楊》《黃華》合流俗,晉君聽琴枉《清角》。
《巴人》誰肯和《陽春》,楚地猶來賤奇璞。
黃金散盡交不成,白首為儒身被輕。
一談一笑失顏色,蒼蠅貝錦喧謗聲。
曾參豈是殺人者?讒言三及慈母驚。
與君論心握君手,榮辱于余亦何有?
孔圣猶聞傷鳳麟,董龍更是何雞狗!
一生傲岸苦不諧,恩疏媒勞志多乖。
嚴陵高揖漢天子,何必長劍拄頤事玉階。
達亦不足貴,究亦不足悲。
韓信羞將絳灌比,禰衡恥逐屠沽兒。
君不見李北海,英風豪氣今何在!
君不見裴尚書,土墳三尺蒿棘居!
少年早欲五湖去,見此彌將鐘鼎疏。
【賞析】:
李白的朋友王十二寫了一首題為《寒夜獨酌有懷》的詩贈給李白,李白便寫了這首答詩,酣暢淋漓地抒發情懷。
詩的前八句敘事,設想王十二懷念自己的情景。詩人沒有正面點明,而是巧妙地借用了東晉王子猷訪戴的典故來暗示。王十二與王子猷同姓,前者是寒夜懷友,后者是雪夜懷友,情境相似。戴安道與王子猷都是當時的名士,用這個典故,也有表明詩人自己與王十二品格高潔的意思。
為了襯托王十二對朋友的美好感情,詩人把王十二懷友時的環境也描繪得很美。本來萬里天空布滿了浮云,等到王十二懷友的“佳興”一發,那碧山似的浮云就突然收卷起來,孤月懸空,銀河清澄,北斗參差,清明的夜色給人以夜涼如水之感。在皎皎月光下,滿地夜霜,一片晶瑩明凈,井邊的欄桿成了“玉床”,井成了“金井”,連四周的冰也嶙峋奇突,氣概不凡。
這是詩人憑借豐富的想象創造出來的美好境界,佳境佳興,景真情真,好象王十二就出現在面前,詩人怎能不傾心吐膽,暢敘情懷呢?
“人生飄忽百年內,且須酣暢萬古情”是過渡句,它既承上文的“懷余對酒”,又啟下文的抒懷。下面,詩分三個層次,洋洋灑灑地抒寫詩人的萬古情懷。
第一層,“君不能貍膏金距學斗雞”至“楚地猶來賤奇璞”,感慨賢愚顛倒、是非混淆的現實。
一開始,詩人寫佞幸小人得勢,連用兩個“君不能……”,感情噴薄而出,鄙夷之情難以遏止。寫斗雞徒,用“貍膏金距”四字,寫出他們為了投皇帝所好,挖空心思,出奇爭勝的丑惡行徑。“坐令鼻息吹虹霓”,用漫畫式的筆法,描繪得寵雞童驕橫愚蠢的丑態。李白也反對那種以武力屠殺來邀功的人,“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僅僅兩句,一個兇悍的武人形象就躍然紙上。
接著寫志士才人受壓的情景。以學識濟天下,這是詩人所向往的。可是他們的才能往往不能為世所用,“世人聞此皆掉頭,有如東風射馬耳”,形象地描繪出才志之士不被理解、不被重視的處境。
詩人對這種社會現實十分憤慨。他用了兩個通俗的典故做比喻。一個是魚目混珠。用“笑”字把“魚目”擬人化了,“魚目”把才高志雄的詩人比作明月珠,然后又進行嘲笑,小人得志的蠢態,被刻畫得淋漓盡致。二是以驊騮和蹇驢比喻賢人與庸才。這也是很常見的。賈誼《吊屈原賦》云:“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兮。”李白在這里卻進一步用“拳跼”二字寫出了良馬壓抑難伸的情狀,用“鳴春風”寫出了跛腳驢子的得意神態,兩相對照,效果分外鮮明。尋常俗典,一經詩人手筆,便能煥發出奇馨異彩。
最后寫造成這種現實生活中賢愚顛倒的原因,是統治集團無德無識。寫他們目不明,用了和氏璧的典故。寫他們耳不聰,用了聽樂的典故。《陽春白雪》之曲、《清角》之調,他們不僅聽不懂,而且象德薄的晉平公一樣,不配聽。
第二層,“黃金散盡交不成”至“讒言三及慈母驚”,寫自己受讒遭謗的境遇。
李白很想通過廣泛交游,來施展自己的才能和抱負。可是“黃金散盡交不成”,嘗盡了世態的炎涼,還時時受到蒼蠅一類小人花言巧語的誹謗。讒言之可畏,就象曾母三次聽到“曾參殺人”的謠言,也信以為真那樣。
第三層,“與君論心握君手”以下,寫詩人所持的態度和今后的打算。“與君論心握君手”,詩人以對老朋友談心的方式披露了自己的胸懷。面對現實,他決定置榮辱于度外,而羞與小人為伍。這時詩人的感情也由前面的揶揄嘲諷,轉為憤激不平,詩意起伏跳宕,奇突轉折。“孔圣猶聞傷鳳麟”,象孔子那樣的圣人,尚不能遭逢盛世實現他的理想,何況我呢?“董龍更是何雞狗”,如董龍之輩的李林甫、楊國忠這些寵臣又算什么東西!詩人的心情抑郁難平,因而發出了“一生傲岸苦不諧,恩疏媒勞志多乖”的聲聲慨嘆。接著,詩人又以嚴陵、韓信、禰衡這些才志之士作比,表現出傲岸不屈、不為茍合的高潔人格和豁達大度的胸懷。詩人任憑感情自由奔瀉,如長江大河,有一種浪濤奔涌的自然美。可以說,詩人是嘻笑怒罵皆成文章,英風豪氣溢于筆端。
最后寫今后的打算:浪跡江湖,遠離污穢的朝廷。連用兩個“君不見”的句式,與前面的“君不能……”、“與君論心……”相呼應,使暢敘衷腸的氣氛更濃。這里提到的與李白同時代的李邕和裴敦復,被當朝宰相殺害了,李白把他們的遭遇作為賢愚顛倒、是非混淆的例證提出來,憤慨地表示:“見此彌將鐘鼎疏”。詩人這種襟懷磊落、放言無忌的精神,給詩歌披上了一層奪目的光彩。
不錯,李白早就有泛舟五湖的打算,但他的歸隱有一個前提,就是須待“事君之道成,榮親之義畢”(《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現在,既然還沒能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事君榮親”,當然也就不會真的去歸隱。所謂“泛五湖”、“疏鐘鼎”,只不過是他發泄牢騷和不滿的憤激之詞。
宋人陳郁說:“蓋寫形不難,寫心唯難也。”(《藏一話腴》)這首詩,卻正是把詩人自己的內心世界作為表現對象。詩以議論式的獨白為主,這種議論,不是抽象化、概念化的說教,而是“帶情韻以行”(沈德潛《說詩晬語》六十),重在揭示內心世界,刻畫詩人的自我形象,具有鮮明的個性特點。即使是抒發受讒遭謗、大志難伸的憤懣之情,也是激情如火,豪氣如虹,表現了詩人糞土王侯、浮云富貴,不與統治者同流合污的精神。同時又由于詩人對生活觀察的深刻和特有的敏感,使這首詩反映了安史之亂大動蕩前夕,李唐王朝政治上賢愚顛倒、遠賢親佞的黑暗現實。全詩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激情噴涌,一氣呵成,具有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勢,讀之使人心潮難平。
李白背誦詩歌鑒賞篇3
【作者】:李白——《送友人入蜀》
見說蠶叢路,崎嶇不易行。
山從人面起,云傍馬頭生。
芳樹籠秦棧,春流繞蜀城。
升沉應已定,不必問君平。
【賞析】:
這是一首以描繪蜀道山川的奇美著稱的抒情詩。天寶二年(743)李白在長安送友人入蜀時所作。
全詩從送別和入蜀這兩方面落筆描述。首聯寫入蜀的道路,先從蜀道之難開始:“見說蠶叢路,崎嶇不易行。”
臨別之際,李白親切地叮囑友人:聽說蜀道崎嶇險阻,路上處處是層巒疊嶂,不易通行。語調平緩自然,恍若兩個好友在娓娓而談,感情顯得誠摯而懇切。它和《蜀道難》以飽含強烈激情的感嘆句“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開始,寫法迥然不同,這里只是平靜地敘述,而且還是“見說”,顯得很委婉,渾然無跡。首聯入題,提出送別意。頷聯就“崎嶇不易行”的蜀道作進一步的具體描畫:“山從人面起,云傍馬頭生。”
蜀道在崇山峻嶺上迂回盤繞,人在棧道上走,山崖峭壁宛如迎面而來,從人的臉側重迭而起,云氣依傍著馬頭而升起翻騰,象是騰云駕霧一般。“起”、“生”兩個動詞用得極好,生動地表現了棧道的狹窄、險峻、高危,想象詭異,境界奇美,寫得氣韻飛動。
蜀道一方面顯得崢嶸險阻,另一方面也有優美動人的地方,瑰麗的風光就在秦棧上:“芳樹籠秦棧,春流繞蜀城。”
此聯中的“籠”字是評家所稱道的“詩眼”,寫得生動、傳神,含意豐滿,表現了多方面的內容。它包含的第一層意思是:山巖峭壁上突出的林木,枝葉婆娑,籠罩著棧道。這正是從遠處觀看到的景色。秦棧便是由秦(今陜西省)入蜀的棧道,在山巖間鑿石架木建成,路面狹隘,道旁不會長滿樹木。“籠”字準確地描畫了棧道林蔭是由山上樹木朝下覆蓋而成的特色。第二層的意思是:與前面的“芳樹”相呼應,形象地表達了春林長得繁盛芳茂的景象。最后,“籠秦棧”與對句的“繞蜀城”,字凝語煉,恰好構成嚴密工整的對偶句。前者寫山上蜀道景致,后者寫山下春江環繞成都而奔流的美景。遠景與近景上下配合,相互映襯,風光旖旎,有如一幅瑰瑋的蜀道山水畫。詩人以濃彩描繪蜀道勝景,這對入蜀的友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撫慰與鼓舞。尾聯忽又翻出題旨:“升沉應已定,不必問君平。”
李白了解他的朋友是懷著追求功名富貴的目的入蜀,因而臨別贈言,便意味深長地告誡:個人的官爵地位,進退升沉都早有定局,何必再去詢問善卜的君平呢!西漢嚴遵,字君平,隱居不仕,曾在成都賣卜為生。李白借用君平的典故,婉轉地啟發他的朋友不要沉迷于功名利祿之中,可謂諄諄善誘,凝聚著深摯的情誼,而其中又不乏自身的身世感慨。尾聯寫得含蓄蘊藉,語短情長。
這首詩,風格清新俊逸,曾被前人推崇為“五律正宗”(《唐宋詩醇》卷一)。詩的中間兩聯對仗非常精工嚴整,而且,頷聯語意奇險,極言蜀道之難,頸聯忽描寫纖麗,又道風景可樂,筆力開闔頓挫,變化萬千。最后,以議論作結,實現主旨,更富有韻味。清人趙翼曾指出李白所寫的五律,“蓋才氣豪邁,全以神運,自不屑束縛于格律對偶,與雕繪者爭長。然有對偶處,仍自工麗;且工麗中別有一種英爽之氣,溢出行墨之外”(《甌北詩話》卷一)。這一評語很精確,正好道出了這首五律在對偶上的藝術特點。
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
【作者】: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賞析】:
這是天寶末年李白在宣城期間餞別秘書省校書郎李云之作。謝朓樓,系南齊著名詩人謝朓任宣城太守時所創建,又稱北樓、謝公樓。詩題一作《陪侍御叔華登樓歌》。
發端既不寫樓,更不敘別,而是陡起壁立,直抒郁結。“昨日之日”與“今日之日”,是指許許多多個棄我而去的“昨日”和接踵而至的“今日”。也就是說,每一天都深感日月不居,時光難駐,心煩意亂,憂憤郁悒。這里既蘊含了“功業莫從就,歲光屢奔迫”的精神苦悶,也融鑄著詩人對污濁的政治現實的感受。他的“煩憂”既不自“今日”始,他所“煩憂”者也非止一端。不妨說,這是對他長期以來政治遭遇和政治感受的一個藝術概括。憂憤之深廣、強烈,正反映出天寶以來朝政的愈趨腐敗和李白個人遭遇的愈趨困窘。理想與現實的尖銳矛盾所引起的強烈精神苦悶,在這里找到了適合的表現形式。破空而來的發端,重疊復沓的語言(既說“棄我去”,又說“不可留”;既言“亂我心”,又稱“多煩憂”),以及一氣鼓蕩、長達十一字的句式,都極生動形象地顯示出詩人郁結之深、憂憤之烈、心緒之亂,以及一觸即發、發則不可抑止的感情狀態。
三四兩句突作轉折:而對著寥廓明凈的秋空,遙望萬里長風吹送鴻雁的壯美景色,不由得激起酣飲高樓的豪情逸興。這兩句在讀者面前展現出一幅壯闊明朗的萬里秋空畫圖,也展示出詩人豪邁闊大的胸襟。從極端苦悶忽然轉到朗爽壯闊的境界,仿佛變化無端,不可思議。但這正是李白之所以為李白。正因為他素懷遠大的理想抱負,又長期為黑暗污濁的環境所壓抑,所以時刻都向往著廣大的可以自由馳騁的空間。目接“長風萬里送秋雁”之境,不覺精神為之一爽,煩憂為之一掃,感到一種心、境契合的舒暢,“酣飲高樓”的豪情逸興也就油然而生了。
下兩句承高樓餞別分寫主客雙方。東漢時學者稱東觀(政府的藏書機構)為道家蓬萊山,唐人又多以蓬山,蓬閣指秘書省,李云是秘書省校書郎,所以這里用“蓬萊文章”借指李云的文章。建安骨,指剛健遒勁的“建安風骨”。上句贊美李云的文章風格剛健,下句則以“小謝”(即謝朓)自指,說自己的詩象謝朓那樣,具有清新秀發的風格。李白非常推崇謝朓,這里自比小謝,正流露出對自己才能的自信。這兩句自然地關合了題目中的謝朓樓和校書。
七、八兩句就“酣高樓”進一步渲染雙方的意興,說彼此都懷有豪情逸興、雄心壯志,酒酣興發,更是飄然欲飛,想登上青天攬取明月。前面方寫晴晝秋空,這里卻說到“明月”,可見后者當非實景。“欲上”云云,也說明這是詩人酒酣興發時的豪語。豪放與天真,在這里得到了和諧的統一。這正是李白的性格。上天攬月,固然是一時興到之語,未必有所寓托,但這飛動健舉的形象卻讓我們分明感覺到詩人對高潔理想境界的向往追求。這兩句筆酣墨飽,淋漓盡致,把面對“長風萬里送秋雁”的境界所激起的昂揚情緒推向最高潮,仿佛現實中一切黑暗污濁都已一掃而光,心頭的一切煩憂都已丟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詩人的精神盡管可以在幻想中遨游馳騁,詩人的身體卻始終被羈束在污濁的現實之中。現實中并不存在“長風萬里送秋雁”這種可以自由飛翔的天地,他所看到的只是“夷羊滿中野,綠葹盈高門”(《古風》五十一)這種可憎的局面。因此,當他從幻想中回到實里,就更強烈地感到了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不可調和,更加重了內心的煩憂苦悶。“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這一落千丈的又一大轉折,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必然出現的。“抽刀斷水水更流”的比喻是奇特而富于獨創性的,同時又是自然貼切而富于生活氣息的。謝朓樓前,就是終年長流的宛溪水,不盡的流水與無窮的煩憂之間本就極易產生聯想,因而很自然地由排遣煩憂的強烈愿望中引發出“抽刀斷水”的意念。由于比喻和眼前景的聯系密切,從而使它多少具有“興”的意味,讀來便感到自然天成。盡管內心的苦悶無法排遣,但“抽刀斷水”這個細節卻生動地顯示出詩人力圖擺脫精神苦悶的要求,這就和沉溺于苦悶而不能自拔者有明顯區別。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李白的進步理想與黑暗現實的矛盾,在當時歷史條件下,是無法解決的,因此,他總是陷于“不稱意”的苦悶中,而且只能找到“散發弄扁舟”這樣一條擺脫苦悶的出路。這結論當然不免有些消極,甚至包含著逃避現實的成分。但歷史與他所代表的社會階層都規定了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李白的可貴之處在于,盡管他精神上經受著苦悶的重壓,但并沒有因此放棄對進步理想的追求。詩中仍然貫注豪邁慷慨的情懷。“長風”二句,“俱懷”二句,更象是在悲愴的樂曲中奏出高昂樂觀的音調,在黑暗的云層中露出燦爛明麗的霞光。“抽刀”二句,也在抒寫強烈苦悶的同時表現出倔強的性格。因此,整首詩給人的感覺不是陰郁絕望,而是憂憤苦悶中顯現出豪邁雄放的氣概。這說明詩人既不屈服于環境的壓抑,也不屈服于內心的重壓。
思想感情的瞬息萬變,波瀾迭起,和藝術結構的騰挪跌宕,跳躍發展,在這首詩里被完美地統一起來了。詩一開頭就平地突起波瀾,揭示出郁積已久的強烈精神苦悶;緊接著卻完全撇開“煩憂”,放眼萬里秋空,從“酣高樓”的豪興到“攬明月”的壯舉,扶搖直上九霄,然后卻又迅即從九霄跌入苦悶的深淵。直起直落,大開大合,沒有任何承轉過渡的痕跡。這種起落無端、斷續無跡的結構,最適宜于表現詩人因理想與現實的尖銳矛盾而產生的急遽變化的感情。
自然與豪放和諧結合的語言風格,在這首詩里也表現得相當突出。必須有李白那樣闊大的胸襟抱負、豪放坦率的性格,又有高度駕馭語言的能力,才能達到豪放與自然和諧統一的境界。這首詩開頭兩句,簡直象散文的語言,但其間卻流注著豪放健舉的氣勢。“長風”二句,境界壯闊,氣概豪放,語言則高華明朗,仿佛脫口而出。這種自然豪放的語言風格,也是這首詩雖極寫煩憂苦悶,卻并不陰郁低沉的一個原因。
李白背誦詩歌鑒賞篇4
【作者】:李白——《東魯門泛舟二首》(其一)
日落沙明天倒開,波搖石動水縈回。
輕舟泛月尋溪轉,疑是山陰雪后來。
【賞析】:
這是作者寓居東魯時的作品。那時,他常與魯中名士孔巢父等往還,飲酒酣歌,時人稱他們為“竹溪六逸”。此詩就記錄著詩人當年的一段生活。
東魯是唐時的兗州(今山東曲阜),“東魯門”在府城東。詩中寫的是月下泛舟的情景。
“日落沙明天倒開”。第一句寫景就奇妙。常言“天開”往往與日出相關,把天開與日落聯在一起,則聞所未聞。但它確乎寫出一種實感:“日落”時回光反照的現象,使水中沙洲與天空的倒影分外眼明,給人以“天開”之感。這光景通過水中倒影來寫,更是奇中有奇。此句從寫景中已間接展示“泛舟”之事,又是很好的發端。
“波搖石動水縈回”。按常理應該波搖石不動。而“波搖石動”,同樣來自弄水的實感。這是因為現實生活中人們觀察事物時,往往會產生各種錯覺。波浪的輕搖,水流的縈回,都可能造成“石動”的感覺。至于石的倒影更是搖蕩不寧的。這樣通過主觀感受來寫,一下子就抓住使人感到妙不可言的景象特征,與前句有共同的妙處。
夜里水上的景色,因“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而特別美妙。月光映射水面,鋪上一層粼粼的銀光,船兒好象泛著月光而行。這使舟中人陶然心醉,忘懷一切,幾乎沒有目的地沿溪尋路,信流而行。“輕舟泛月尋溪轉”,這不僅是寫景記事,也刻畫了人物精神狀態。一個“輕”字,很好地表現了那種飄飄然的感覺。
到此三句均寫景敘事,末句才歸結到抒情。這里,詩人并未把感情和盤托出,卻信手拈來一個著名故事,予以形容。事出《世說新語。任誕》,說的是東晉王徽之(字子猷)居山陰(今浙江紹興)時,在一個明朗的雪夜,忽然思念住在剡地的好友戴逵,便連夜乘舟造訪,隔了一宿才到達。王到后,卻不入見,反而掉過船頭回去了。別人問他何以如此,他答道:“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乘興而行”,正是李白泛舟時的心情。蘇軾《赤壁賦》寫月下泛舟有一段精彩的抒寫:“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正好用來說明李白泛月時那物我兩忘的情態。那時,他原未必有王子猷那走朋訪友的打算,用訪戴故事未必確切;然而,他那忘乎其形豪興,卻與雪夜訪戴的王子猷頗為神似,而那月夜與雪夜的境界也很神似。無怪乎詩人不禁胡涂起來,我是李太白呢,是王子猷呢,一時自己也不甚了然了。一個“疑”字運用得極為傳神。
這里的用典之妙,在于自如,在于信手拈來,因而用之,借其一端,發揮出無盡的詩意。典故的活用,原是李白七絕的特長之一。此詩在藝術上的成功與此是分不開的,不特因為寫景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