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一壇豬油原文
《一壇豬油》是遲子建的經典散文之一。下面是小編整理的遲子建 一壇豬油,以供大家閱讀。
遲子建 一壇豬油
一九五六年吧,我三十來歲,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媽了。上頭的兩個是兒子,一個九歲,一個六歲。老小是個丫頭,三歲,還得抱在懷里。
那年初夏的一個日子,我在河源老家正喂豬呢,鄉郵遞員送來一封信,是俺男人老潘寫來的,說是組織上給了筆安家費,林業工人可以帶家屬了。他讓我把家里的東西處理一下,帶著孩子投奔他去。
老潘打小沒爹沒娘,他有個弟弟,也在河源。那時家里沒值錢的東西,我把被褥、枕頭、窗簾、桌椅、鍋鏟、水瓢、油燈通通給了他。豬被我賤賣了,做路費;房子呢,歪歪斜斜的兩間泥屋,很難出手。我正急著,村頭的霍大眼找上門來了。霍大眼是個屠夫,家里富裕,他跟我說,他想要這房子做屠宰場,問我用一壇豬油換房子行不。見我猶豫,他就說老潘待的大興安嶺他聽人說過,一年有多半年是冬天。除了鹽水煮黃豆就沒別的吃的,難見葷腥。他這一說,我活心了,跟著他去看那壇豬油。
那是個雪青色的壇子,上著釉,亮閃閃的。先不說里面盛的東西,單說外表,我一眼就喜歡上了。我見過的壇子,不是紫檀色的就是姜黃色的,烏禿禿的,敦實耐用,但不受看。這只壇子呢,天生就帶著股勾魂兒的勁兒,不僅顏色和光澤漂亮,身形也是美的。它有一尺來高,兩拃來寬,肚子微微凸著,像是女人懷孕四五個月的樣子。它的勒口是明黃色的,就像戴著個金項圈,喜氣洋洋的。我還沒看壇子里的豬油,就對霍大眼說,我樂意用它換房子。
我掀開壇子的蓋兒,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油香,只有新煉出的豬油才會有這么沖的香氣啊。再看那油,它竟然灌滿了壇子,不像我想的,只有多半壇。那一壇豬油少說也有二十斤啊。豬油雪白雪白的,細膩極了,但我還是怕霍大眼把好油注在上面,下面凝結的卻是油渣。我找來一截高粱稈,想探個虛實。我把高粱稈插進豬油的時候,霍大眼在一旁嘆著氣。我插得很慢,高粱稈進入得很順暢,一直到底,些微阻礙都沒有,說明這油是沒雜質的。我抽出高粱稈來的時候,霍大眼說,這壇豬油是新煉的,用了兩頭豬上好的板油,他囑咐我不能把豬油送給別人吃,誰想舀個一勺兩勺也不行,一定要自己留著,因為這壇豬油他是專為我準備的。他說我若給了不相識的人吃,等于糟踐了他的心意。我答應著,搬起這壇豬油出了院子。
我領著仨孩子上路了。那時老大能幫著干活兒了,我就讓他背著四只碗、一把筷子、五斤小米和一個鋁皮悶罐。老二呢,我也沒讓他閑著,他提著兩罐咸菜和一摞玉米餅子。我編了一個很大的柳條簍,把我和孩子的衣服放在下面,然后讓老三坐在上面,這樣我等于背了衣服又背了孩子。我懷中抱著的,就是那個豬油壇子。
那是七月,正是雨季。臨出發時,老潘的弟弟送了我一把油紙傘。我把它插在柳條簍里。老三在簍子里待得沒意思時,就把它當甘蔗,啃個不停。
我們先是坐了兩個鐘頭的馬車,從河源到了林光火車站。在那兒等了三個鐘頭,天傍黑時,才上了開往嫩江的火車。那時往北邊去的都是燒煤的小火車,它就像一頭剛從泥里打完滾兒的毛驢,灰禿禿的。小火車都是兩人座的,車上的人不多。別的旅客看我拖兒帶女的,這個幫我卸背簍,那個幫我把孩子手中的東西接過來。還沒等我們安頓好呢,火車就像打了個擺子似的,咣當咣當地開了。它這一打擺子不要緊,把站在過道上的老二給晃倒了,他的頭磕在坐席角上,立時就青了,疼得哇哇大哭。我一想直后怕,萬一老二磕的是眼睛,瞎了眼,我哪還有臉去見老潘哪。
我把豬油壇子放在了茶桌下面。一到火車要靠近站臺時,就趕緊貓腰護著,怕它像老二一樣被晃倒了。
帶著仨孩子出門真不容易啊。一會兒這個說餓了,一會兒那個說要拉屎撒尿,一會兒另一個又說冷了。我是一會兒找吃的,一會兒領著他們上廁所,一會兒又翻衣服。天黑以后,車廂里的燈就暗了,小東西們折騰累了,老大斜倚著車窗,老二躺在坐席上,老三在我懷中,都睡了。我不敢睡,怕迷糊過去后,丟了東西和孩子。熬了一宿,天亮時,我們到了嫩江。
按照老潘信上說的,我找到了長途客運站。往黑河去的大客車三天一趟,票貴不說,我們來得不湊巧,剛走了一輛,等下趟要兩天呢。我怕住店費錢,就買了便宜的大板汽車票,當天下午就上路了。
什么叫大板汽車呢?就是敞篷汽車,車廂體的四周是八十厘米左右高的木板,看上去像是豬圈的圍欄。車上坐了三十來人,都是去黑河的。車上鋪著干草,人都坐在草上。車頭是好位置,穩,行路時不覺得特別顛,人家見我帶著仨孩子,就讓我坐在車頭。我怕豬油壇子被顛碎,就把它夾在腿間。我用胳膊抱著孩子,用腿勾著壇子,引起了別人的笑聲。有一個男人小聲跟他身邊的女人嘀咕:這女人一定是想男人了,把壇子都夾在褲襠里了。我白了他們一眼,他們就趕緊夸那只壇子好看。
坐敞篷車最怕的不是毒日頭,而是雨。一下雨,大家就得把一塊大苫布打開,撐在頭頂,聚堆兒避雨。雷陣雨不要緊,嘩啦嘩啦下個十分八分也就住了,要是趕上大雨,就遭殃了。路會翻漿,不能前行,就得停靠在中途的客棧。
我們離開嫩江時天還好好的,走了兩個來鐘頭后,天就陰了。路面坑坑洼洼的,司機開得又猛,顛得我骨頭都疼了,好多人都嚷著腸子要被蹾折了。烏云越積越厚,接著空中電閃雷鳴的,沒等我們把苫布扯開,雨點就噼里啪啦落下來了。我在車頭,又要撐苫布又要顧孩子的,早把豬油壇子丟在一邊了。那時只嫌自己長的手少,要是多出一雙手來多好啊。雨越下越大,車越開越慢,苫布嘩嘩響著,感覺不是雨珠打在上面,而是一條河從天上流下來了。苫布下的人擠靠在一起,才叫熱鬧呢。這個女人嫌她背后的男人頂著了她的屁股,那個女人又嫌挨著她的老頭兒口臭,抱怨聲沒消停過。不光是女人多嘴多舌,家禽也這樣。有個人帶了一籠雞,還有個人用麻袋裝著兩只豬羔。雞在窄小的籠子中縮著脖子咯咯叫,豬把麻袋拱得團團轉。老大看豬羔把麻袋快拱到豬油壇子旁邊了,就伸腳踹了一下。豬羔的主人生氣了,他罵老大:它是豬,不懂事,你也是豬啊?老大小小年紀,但嘴巴厲害,頂起人來頭頭是道。他說:它不是人,不懂事;你是人,怎么也不懂事?苫布下的人都被老大的話給逗笑了。
傍晚的時候,汽車終于在老鴰嶺客棧停了下來。盡管擋著苫布,但雨實在太大了,我蹲在苫布邊上,衣服的后背都被雨潲濕了。我抱著壇子走進客棧時,店主一眼就相中它了。他問我,這是從哪兒弄來的古董啊?我說這不過是只豬油壇子。他嘴里嘖嘖叫著,在壇子上摸了一把又一把。他老婆看了生氣了,說,你看它細發,摸個沒完了?店主說,壇子又不是女人的屁股,有什么不能摸的?店主問我,它值多少錢,連油帶壇子賣給我行嗎?我說自己用兩間泥屋換來了這壇豬油,我喜歡,不賣。店主沖我翻眼白,他老婆卻給了我一個媚眼。
我們在老鴰嶺等天放晴,一停就是三天。那時的客棧都是光板鋪,上下兩層,每層鋪能躺二十幾人。一般是男人住上鋪,女人和孩子住下鋪。人多,被子不夠使,就兩個人用一條。為了省點兒錢,我和孩子不吃客棧的飯,吃自己帶來的玉米餅子和咸菜。下雨天涼,我怕孩子們受寒會鬧病,就借用他們的灶房,用帶來的悶罐和小米熬粥。我一進灶房,店主就和我糾纏,要買那只豬油壇子,說是多給我錢,不讓他老婆知道。我討厭和老婆隔心的男人,就說你就是給我座金山,也不換這個壇子!店主生了氣了,他要收我煮粥的柴火費。我說你覺得那點兒錢拿在手上不燙手,就收吧!他沖我大叫:你這種死心眼兒的女人拿在手上才燙手呢!
在客棧里,人睡在鋪上,東西什么的都得堆在地上。當然,能放在睡人的屋子的東西都是死物。活物呢,像旅客帶來的豬羔和雞,都放在馬房里。但凡開客棧的,沒有不養馬的。小孩子們喜歡在馬房玩兒。離開老鴰嶺的前一天,我去馬房找老二和老小,在那兒給馬喂食的店主指著他的幾匹馬說,說吧,你相中了哪個,我讓你牽走!我問,你怎么非要這個壇子不可呀?店主說,好物件和好女人一樣,看了讓人忘不了!咱沒福分娶好女人,身邊有個好壇子,也算心里有個惦記的!誰想這話被他老婆聽到了呢。馬房的地上鋪著干草,所以誰也沒聽見她進來了。這女人真是剛烈啊,她一句話沒說,一頭朝拴馬的柱子撞去,當時就昏了,額角裂了道口子,鮮血一股一股地流出來,把玩兒捉老鼠游戲的孩子們都嚇壞了。
這天晚上,雨停了,月亮出來了。第二天早晨,雞還沒叫,司機就吆喝我們上路了。當我抱著豬油壇子上汽車時,看見店主的老婆站在車旁。她受傷的額頭上貼著一塊藥布,臉是灰的。她見了我叫了一聲妹子,撲通一聲給我跪下了,讓我留下那個壇子!她說這一夜想明白了,要是一個男人身邊活物死物都不讓他喜歡,這男人就等于活在陰天里,她不想看她男人以后天天陰沉著臉。說完,她哭了。我正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時,司機把店主找來了。店主聽說他老婆下跪是為了給他要壇子時,受感動了。他把老婆拉起來,說,下了三天雨,地上潮氣大,你有關節炎,要是跪犯了病,自己遭罪不是?你要是想跪,晚上就跪我的肚子上,那兒熱乎。他那話,把圍觀的人都逗笑了。店主對我說,好看的東西都是惹禍精,咱不要那個玩意兒了,你快抱著走吧。他嘴上這么說,可他看壇子的眼神還是留戀的。
我們離開老鴰嶺客棧時,太陽冒紅了,店主攙著他老婆回屋了。我的眼睛濕了,覺得這個壇子沒白用房子來換,真是寶物啊。大家看著他們夫妻和睦了,都跟著高興。男人打口哨,女人哼著歌。鳥兒也跟著湊熱鬧,空中傳來陣陣歡快的叫聲。有人說,現在客棧沒旅客了,店主一定是一進屋就脫了褲子,讓他老婆上來跪肚皮啦!大家哈哈笑。我家老二問,肚皮那么軟,能跪住人嗎?一個黃胡子男人說,男人身上有根繩,用它拴女人,一拴一個靈,跪得住,跪得住!大家笑得更厲害了。老二凡事愛刨根問底,他問,那根繩在哪兒?快告訴我呀。
我們笑了一路。傍晌午時,車停在潮安河,我們到一家小店簡單吃了點兒東西,接著趕路。太陽落時,到了黑河。
黑河是我今生到過的最大的城市啦,黑龍江就打城邊流過。城里有高樓,有光溜溜的馬路,有吉普車。街上騎自行車的人多,讓我覺得這個地方挺富裕的。一些女人穿著裙子,露著腿,看得出這個地方挺開放的。客運站就在碼頭邊,車還沒停下來,我就望見了碼頭上的客船和貨船。
往上游漠河去的船每星期有兩趟,一趟大船,一趟小船。那兒的人管大船叫大龍客,小船叫小龍客。我們到的當天上午,小龍客剛走,大龍客要兩天后才開。我樂意在黑河耽擱兩天,想著這次到了老潘那里,一頭扎進大山里,指不定哪年哪月再出來呢,我得給腦子里攢點兒好風景,空落時好有個念想啊。買了船票后,我就領著孩子逛商店,買了二十尺藍色斜紋布、五尺平紋花布,想著過年時給孩子們做新衣。黑河的對岸就是蘇聯,有家商店有蘇聯圍巾賣,我看著花色和質地都好,又不貴,給自己買了一塊。除了這些,我還買了幾條肥皂和幾包蠟燭,把手里的錢基本花光了。上船時,兜里只剩六塊錢啦。不過那時的錢真頂用呀,我們娘兒幾個在船上吃一頓飯,一塊錢就夠了。
大龍客比小龍客慢,又是逆水走,該是一天到的路,走了兩天。坐船比坐敞篷汽車要舒服多了,穩當,又風涼。白天時,我領著孩子站在船尾看山水,看江鷗,也看船上的廚子捕魚。那時的魚真旺呀,撒下一片網,隔半個鐘頭起網,起碼能弄到一臉盆魚。孩子們玩兒得高興,到了下船時,個個都舍不得。
我們下船的地方叫開庫康,有人把它念白了,就成了開褲襠。老潘所在的小岔河經營所,離開庫康還有五十多里呢。一下船,就有一個瘦高個兒的小伙子走上來問我,是潘大嫂吧?我說是啊。他說,我叫崔大林,潘所長讓我來接你,我等了一個星期了。我對他說,這一路出來不順當,在老鴰嶺遇雨耽擱了三天,在黑河等大龍客又耽擱了兩天。小伙子說,我還想呢,要是這趟船再等不來你們,我就回林場了。崔大林接過我懷中的豬油壇子,說,潘大嫂,你可真能耐,領著仨孩子,又倒火車又換船的,還捧著個壇子!
這崔大林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機靈,會說話。他說他是林場的通訊員。
我跟在崔大林身后去客店的時候,心里想,老潘當了所長了,看來在這里干得不錯呀。可他在信上一個字也沒透露過。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好事壞事都不愛跟女人說。
大龍客在開庫康停了二十分鐘,接著走了,它還有三站到終點呢。我們在開庫康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上路了。
崔大林準備了一副擔子,挑著兩個籮筐。他讓老二坐在前筐,說是男孩子皮實,不怕日頭。老小坐在后筐,說是有他的身影做著陰涼,老小在后筐就不會覺得太曬。他還把我們帶來的東西分裝在兩個籮筐里。他挑著擔子在前,我和老大跟在后面。我把豬油壇子放在背簍里,背在肩上,比抱在懷中要得勁兒多了。
要是輕手利腳地走五十里路,也得多半天,何況我們挑擔背簍的,走的又是林間小路呢。崔大林雖然有力氣,但他每挑個半小時左右,也要停下來喘口氣。歇著時,老大愛問,還有多遠?崔大林總是說,快了,翻過前面那座山就是。那時山上的樹真多啊,水桶那么粗的落葉松和碗口粗的白樺樹隨處可見。林子中的鳥兒也多,啾啾地叫得怪好聽。渴了,我們就喝山泉水,餓了,就吃上一把從開庫康客店買的炒米。林子里的野花也多,老小坐在后筐里,時不時伸出手揪上一朵,不管是紅百合、白芍藥還是紫菊花,只管往嘴里填。我怕有些不認識的花會藥著她,只讓她吃百合花。大概她嘴里有了花香的緣故吧,蝴蝶和蜜蜂愛往她嘴丫飛,她哇哇叫著,揮著小手趕它們。要說林中什么東西最厭煩人?那就是蚊子、瞎蠓和小咬。它們都是愛喝人血的家伙。我們走著路的,它們難下口,坐在籮筐里的老二和老小可就遭殃了,到了中午,我發現老二的左眼皮讓瞎蠓給咬腫了,他看上去一只眼大,一只眼小。老小呢,她的脖子和胳膊讓蚊子叮了好多處,起了一片紅點兒。我心疼壞了,心里忍不住埋怨老潘,他也不想著我領著仨孩子一路有多辛苦,只打發個人來,真心狠啊。想著到了那里后,一定不和他睡一個被窩,晾著他。
我們拖拖拉拉走到下午,忽然聽見密林深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崔大林放下擔子對我說,這一定是打獵的鄂倫春人。果然,一忽的工夫,就見一匹棕紅色的馬從林子中躥出,馬上是一個挎著獵槍穿著布袍子的鄂倫春人。他見了我們,跳下馬,問崔大林我們要去哪里。崔大林說去小岔河經營所。鄂倫春人說他可以用馬送我們過去。我讓崔大林卸了擔子,把籮筐吊在馬上,但崔大林說他不累,非讓我和老大騎馬。老大膽子小,不肯騎。我也沒騎過馬,但看著馬還算溫順,再說我累得不行了,看見馬跟見了救星似的,就背著豬油壇子壯著膽上馬了。剛上去時晃悠了幾下,走了一會兒,就習慣了。開始時鄂倫春人幫我牽著馬,后來他看我騎得穩,就去搶崔大林的擔子,說是換換肩,讓他歇一歇。鄂倫春人的心眼兒真是好使啊。
山中的路坑坑洼洼的,走這樣的路,再有經驗的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在馬上自在了一個多鐘頭后,我們經過一片裸露著青石的柳樹叢。沒想到馬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它一側歪,我從馬上掉了下來。我倒是沒怎么傷著,就是胳膊肘和膝蓋破了點兒皮,可是那個豬油壇子可憐見的,摔碎了。一想到壇子抱了一路,快到地方卻出了事了,我哭了。心疼白花花的豬油,更心疼那個漂亮的壇子,早知如此,還不如把它留在老鴰嶺客棧呢。崔大林見我哭,就安慰我,說是把壇子的碎瓷撥拉開,豬油還是能吃的。他把能盛油的東西都拿來了,悶罐,碗,一把一把地往里劃拉豬油。這些器物滿了后,我把老潘弟弟送的油紙傘打開,把余下的豬油收進傘里。好端端的豬油沾上了草,一些螞蟻在里面鉆來鉆去,我那心啊,別提有多難過了!但我凡事能看得開,想著這個壇子太美了,所以命薄,碎就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