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的詩歌
徐志摩的詩歌【篇1】
(硤石土白)
得罪那,問聲點看,
我要來求見徐家格位太太,有點事體……
認真則,格位就是太太,真是老太婆哩,
眼睛赤花,連太太都勿認得哩!
是歐,太太,今朝特為打鄉下來歐,
烏青青就出門;田里西北風度來野歐,是歐,
太太,為點事體要來求求太太呀!
太太,我拉埭上,東橫頭,有個老阿太,
姓李,親丁末……老早死完哩,伊拉格大官官,——
李三官,起先到街上來做長年歐,——早幾年
成了弱病,田末賣掉,病末始終勿曾好;
格位李家阿太老年格運氣真勿好,全靠
場頭上東幫幫,西討討,吃一口白飯,
每年只有一件絕薄歐棉祆靠過冬歐,
上個月聽得話李家阿太流火病發,
前夜子西北風起,我野凍得瑟瑟叫抖,
我心里想李家阿太勿曉得哪介哩。
昨日子我一早走到伊屋里,真是罪過!
老阿太已經去哩,冷冰冰歐滾在稻草里,
野勿曉得幾時脫氣歐,野嘸不人曉得!
我野嘸不法子,只好去喊攏幾個人來,
有人話是餓煞歐,有人話是凍煞歐,
我看一半是老病,西北風野作興有點歐——
為此我到街上來,善堂里格位老爺
本里一具棺材,我乘便來求求太太,
做做好事,我曉得太太是頂善心歐,
頂好有舊衣裳本格件吧,我還想去
買一刀錠箔;我自己屋里野是滑白歐,
我只有五升米燒頓飯本兩個幫忙歐吃,
伊拉抬了材,外加收作,飯總要吃一頓歐!
太太是勿是?……暖,是歐!暖,是歐!
喔唷,太太認真好來,真體恤我拉窮人……
格套衣裳正好……喔唷,害太太還要
難為洋鈿……喔唷,喔唷……我只得
朝太太磕一個響頭,代故世歐謝謝!
喔唷,那末真真多謝,真歐,太太……
徐志摩的詩歌【篇2】
有如在火一般可愛的陽光里,偃臥在長梗的,雜亂的從草里,聽
初夏第一聲的鷓鴣,從天邊直響入云中,從云中又回響到天
邊;」
有如在月夜的沙漠里,月光溫柔的手指,輕輕的撫摩著一顆顆熱
傷了的砂礫,在鵝絨般軟滑的熱帶的空氣里,聽一個駱駝的鈴
聲,輕靈的,輕靈的,在遠處響著,近了,近了,又遠了……
有如在一個荒涼的山谷里,大膽的黃昏星,獨自臨照著陽光死去
了的宇宙,野草與野樹默默的祈禱著,聽一個瞎子,手扶著一
個幼童,鐺的一響算命鑼,在這黑沈沈的世界里回響著;
有如在大海里的一塊礁石上,浪濤像猛虎般的狂撲著,天空緊緊
的繃著黑云的厚幕,聽大海向那威嚇著的風暴,低聲的,柔聲
的,懺悔它一切的罪惡;
有如在喜馬拉雅的頂巔,聽天外的風,追趕著天外的云的急步
聲,在無數雪亮的山壑間回響著;
有如在生命的舞臺的幕背,聽空虛的笑聲,失望與痛苦的呼吁
聲,殘殺與淫暴的狂歡聲,厭世與自殺的高歌聲,在生命的舞
臺上合奏著;
我聽著了天寧寺的禮懺聲!
這是哪里來的神明?人間再沒有這樣的境界!
這鼓一聲,鐘一聲,磬一聲,木魚一聲,佛號一聲……樂音在大
殿里,迂緩的,曼長的回蕩著,無數沖突的波流諧合了,無數
相反的色彩凈化了,無數現世的高低消滅了……
這一聲佛號,一聲鐘,一聲鼓,一聲木魚,一聲磬,諧音盤薄在
宇宙間——解開一小顆時間的埃塵,收束了無量數世紀的因
果;
這是哪里來的大和諧——星海里的光彩,大千世界的音籟,真生
命的洪流:止息了一切的動,一切的擾攘;
在天地的盡頭,在金漆的殿椽間,在佛像的眉宇間,在我的衣袖
里,在耳鬢邊,在官感里,在心靈里,在夢里……
在夢里,這一瞥間的顯示,青天,白水,綠草,慈母溫軟的胸
懷,是故鄉嗎?是故鄉嗎?
光明的翅羽,在無極中飛舞!
大圓覺底里流出的歡喜,在偉大的,莊嚴的,寂滅的,無疆的,
和諧的靜定中實現了!
頌美呀,涅盤!贊美呀!涅盤!
先生!先生!2
鋼絲的車輪
在偏僻的小巷內飛奔——
「先生我給先生請安您哪,先生。」
迎面一蹲身,
一個單布褂的女孩顫動著呼聲——
雪白的車輪在冰冷的北風里飛奔。
緊緊的跟,緊緊的跟,
破爛的孩子追趕著鑠亮的車輪——
「先生,可憐我一大化吧,善心的先生!」
「可憐我的媽,
她又餓又凍又病,躺在道兒邊直呻——
您修好,賞給我們一頓窩窩頭,您哪,先生!」
「沒有帶子兒,」
坐車的先生說,車里戴大皮帽的先生——
飛奔,急轉的雙輪,緊迫,小孩的呼聲。
-路旋風似的土塵,
土塵里飛轉著銀晃晃的車輪——
「先生,可是您出門不能不帶錢您哪,先生。」
「先生!……先生!」
紫漲的小孩,氣喘著,斷續的呼氣——
飛奔,飛奔,橡皮的車輪不住的飛奔。
飛奔……先生……
飛奔……先生……
先生……先生……先生……
徐志摩的詩歌【篇3】
我獨立在高山的峰上;
去罷,人間,去罷!
我面對著無極的穹蒼。
去罷,青年,去罷!
與幽谷的香草同埋;
去罷,青年,去罷!
悲哀付與暮天的群鴉。
去罷,夢鄉,去罷!
我把幻景的玉杯摔破;
去罷,夢鄉,去罷!
我笑受山風與海濤之賀。
去罷,種種,去罷!
當前有插天的高峰;
去罷,一切,去罷!
當前有無窮的無窮!
徐志摩的詩歌【篇4】
一片,一片,半空里
掉下雪片;
有一個婦人,有一個婦人,
獨坐在階沿。
虎虎的,虎虎的,風響
在樹林間;
有一個婦人,有一個婦人,
獨自在哽咽。
為什么傷心,婦人,
這大冷的雪天?
為什么啼哭,莫非是
失掉了釵鈾?
不是的,先生,不是的,
不是為釵鈾;
也是的,也是的,我不見了
我的心戀。
那邊松樹里,山腳下,先生,
有一只小木篋,
裝著我的寶貝,我的心
三歲兒的嫩骨!
昨夜我夢見我的兒
叫一聲「娘呀——
天冷了,天冷了,天冷了,
兒的親娘呀!」
今天果然下大雪,屋檐前
望得見冰條,
我在冷冰冰的被窩里摸——
摸我的寶寶。
方才我買來幾張油紙,
蓋在兒的床上;
我喚不醒我熟睡的兒——
我因此心傷。
一片,一片,半空里
掉下雪片;
有一個婦人,有一個婦人,
獨坐在階沿。
虎虎的,虎虎的,風響
在樹林間;
有一個婦人,有一個婦人,
獨自在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