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詩詞鑒賞辛棄疾
東家娶婦,西家歸女,燈火門前笑語。釀成千頃稻花香,夜夜費、一天風露。
這首詞與《西江月·遣興》一樣,同為辛棄疾罷官后居于江西上饒時所作:以農村生活為背景的一首抒情小詞。這首詞作于公元1189年(淳熙十六年己酉),當時他已五十歲了。
辛棄疾的上饒新居,筑于城西北一里許的帶湖之濱,登樓可以遠眺靈山一帶的山岡,所以他把自己的樓屋起名為集山樓(后改名雪樓)。這首詞的開頭三句:“松岡避暑,茅檐避雨,閑去閑來幾度?”寫的是他平時在帶湖附近山岡上游覽、棲息的生活。詞中的松岡、茅檐、避暑、避雨,簡練地概括了他在這里生活的種種生活場景。在這里,這樣的日子他不知已經經歷過多少次了,所以要問問“幾度”句中特別點出一個“閑”字,實際上,不是作者閑情逸致的“閑”,對作者來說,是很可傷的。辛棄疾決不是貪“閑”而是怕“閑”的人,“閑”是被迫的。他總希望有早一日能回到疆場,為國效力,可現實生活又是他不能有所作為。正如陸游《病起》詩所說的:“志士凄涼閑處老”,他自己的《臨江仙》詞說的:“老去渾身無著處,天教只住山林。”接下來,作者寫道:“醉扶怪石看飛泉,又卻是、前回醒處。”具體寫了當天發生的事情。作者抱負難以施展,心情抑郁,只好以酒澆愁。他酒醉未醒,走路時身體搖晃不支,只好扶著一塊怪石,停在那里看飛泉,朦朧中以為這是新停留的地方,可酒醒后,發現還是前回酒醒之處,也還是經常止息的地方。這兩句特寫,從怪石、飛泉表現作者的熱愛自然,更主要的是表現他的醉酒。所以要寫他的“閑”和“醉”,著力點正在于表達他那無奈之情,他對朝政的失望。
不過,作者寓居鄉下,鴻圖難展,心情沉重,這只是事情的一個方面。從他在上饒所作的一些詞看,他謫居鄉下的生活中,也有亮麗的一面,而這兩者都是真誠的,都是來自他的高尚性格的。由于后者,使得他在農村中,不但有熱愛自然的感情,而且也有熱愛農村生活、熱愛勞動農民的感情。這首詞的下片,正是表現了這種感情。“東家娶婦,西家歸女,燈火門前笑語。”寫農民婚娶的歡樂、熱鬧情況。這和作者孤獨地停留在山石旁的寂寞情況,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足以令他格外感到寂寞的。但作者的心情并非如此,他分享了農民的歡樂,沖淡了自己的感慨,使詞出現了和農民感情打成一片的熱鬧氣氛。“釀成千頃稻花香,夜夜費、一天風露。”作者以這兩句結尾,寫出了為農民的稻谷豐收在望而喜慰,代農民感謝夜里風露對于稻谷的滋潤。這樣,他就把自己的整個心情投入到對農民的愛和關心。
總之,這首詞在描寫閑散生活時透露身世之痛,在描寫農民的純樸生活中,反映了作者的超脫、美好的感情;情境交融,相互襯托,使詞的意境顯得十分的清新、曠逸。
這首詞與《西江月·遣興》一樣,作于公元1189年(淳熙十六年己酉),是辛棄疾罷官后,居于江西上饒時所作。是以農村生活為背景的一首抒情小詞。當時他已五十歲了。辛棄疾的上饒新居,筑于城西北一里許的帶湖之濱,登樓可以遠眺靈山一帶的山岡,所以他把自己的樓屋起名為集山樓(后改名雪樓)。
高考詩詞鑒賞辛棄疾篇2
詞牌名:酒泉子|朝代:宋朝|作者:辛棄疾
流水無情,潮到空城頭盡白。離歌一曲怨殘陽,斷人腸。
東風官柳舞雕墻。三十六宮花濺淚,春聲何處說興亡,燕雙雙。
這首詞作于南宋孝宗淳熙元年至淳熙二年(1174-1175)春,是辛棄疾送別友人時所作的詞。
詞的上片借助景色描寫離愁。“流水無情,潮到空城頭盡白”,送行的場景是在長江邊上,本來沒有感情的江水此時扮演了一個無情的角色,因為友人就要離別,就像滔滔的江水不可逆流一樣,讓人產生無限的傷感,簡直就要把人的頭發都急白了。“離歌一曲怨殘陽,斷人腸”,離別的歌曲惹人傷感偏偏夕陽也像是催促友人上路一樣越來越向西斜。“殘陽”點明了送別的時間,詞人送別友人,肯定不會在傍晚才送,這里用“斜陽”是為了說明作者與友人依依難舍,從上午到下午都舍不得分離,一直拖延到了天色將暮,可是詞人依然抱怨夕陽為什么不能多停留一會,可見其離愁之深。
下片由離別之傷感生發而去,寫到古今興亡之事。一般送別作品只是單純的就事論事,抒發離別愁緒。作者卻一反常理,將建康這樣一個六朝古都所具有的滄桑的歷史興亡之感用沉痛的語言表達了出來。建康也曾是魏晉六朝時極其繁華的城市,現在卻是殘柳搖曳,百花落淚,飛燕來去,似乎在訴說那朝代更迭的舊事。
這首詞突破了一般送別詞單為離愁而作的窠臼,不僅抒發了深深的離愁,而且還懷古傷今,抒發了沉重的興亡之感,體現了稼軒沉郁雄渾的詞風。
高考詩詞鑒賞辛棄疾篇3
詞牌名:蘭陵王|朝代:宋朝|作者:辛棄疾
一丘壑。老子風流占卻。茅檐上、松月桂云,脈脈石泉逗山腳。尋思前事錯。惱殺晨猿夜鶴。終須是、鄧禹輩人,錦繡麻霞坐黃閣。
長歌自深酌。看天闊鳶飛,淵靜魚躍。西風黃菊薌噴薄。悵日暮云合,佳人何處,紉蘭結佩帶杜若。入江海曾約。
遇合。事難托。莫系磬門前,荷蕢人過,仰天大笑冠簪落。待說與窮達,不須疑著。古來賢者,進亦樂,退亦樂。
此詞約作于慶元元年(1195)秋,當時辛棄疾二度罷居上饒。這一年瓢泉新居剛建成,但尚未遷居。
全詞共分三段。第一段,首韻直接入題,以占盡一丘一壑的風流自我形象,領起全篇。下一韻,以茅屋上“松月桂云”,和山腳下清泉脈脈的優美風景,具體寫占盡這一丘一壑的美景者的風流意態。以下以“尋思前事”退過一層,轉寫以前入仕的錯誤,印證今日生活的正確,遙領下文。作者把錯誤用兩個意思來表達,一是此間猿鶴為他的離去而悲鳴煩惱;二是功名本是鄧禹那樣少年得志者的事。這兩個表達,一正一反,反借山間猿鶴來表明自己本性合居于山中,正借鄧禹輩人的得志,表明功名之事本不屬于自己。“終須是”一語,內藏自己多少努力都以失望的感慨。
第二段明接上段起韻,暗接“前事錯”,專言今朝心情的愉快和伸展。起言獨自飲酒放歌,仰觀天上鷹飛,俯視水中魚躍,頗有“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自由舒暢,鷹與魚的行跡,雖可能來自于現實的觀察,但歸根到底是作者心靈自由的幻象。“西風黃菊”一句點明作詞的時間,也營造出一種近似于當年陶淵明歸隱的生活氛圍。作者以“噴薄”寫菊花香氣,生新脆硬,足見豪情。以下突然轉入惆悵的感受中,借用前人詩句,寫他對一位曾經約定同游江海、而今不見蹤跡的“佳人”即知音的盼望。這位他的想象中像屈原那樣身配芳香飾物的佳人,即使真有所指,也更像作者所創造出的自我精神的化身。而“日暮云合”一詞,雖是借詞于前人,卻能“奪胎換骨”,表達自己作為一個老人時間無多時的特有的精神感受。“入江海”一句,以倒裝句式,不僅無礙于押韻,而且顯示出一種拗折的風味。
第三段揭明主旨,言自己雖然落魄失志,但不求聞達,甘心笑傲林泉,以退為樂。寫得極有氣勢和風骨,顯示出一個不免于精神不平的人,對于出處大節的看重。作者先以“遇合”一韻,從第二段所述的意路上轉回,輕輕逗出政治失意的牢騷。但馬上以“莫”字,壓住要傾發壯志才華不為人知的慍怒。此處雖然借用孔子擊磬求知的典故,但作者的傲岸顯然遠過于孔子。下句仍借用典故,表達自己笑傲泉林,不以窮達為懷的精神風采,說明自己不以退處為憂為恥,而覺得其中自有樂處。這就回應開篇“風流占卻”一語,使包孕豐富的慢詞長調獲得了圓滿的結構。
高考詩詞鑒賞辛棄疾篇4
詞牌名:鷓鴣天|朝代:宋朝|作者:辛棄疾
春入平原薺菜花,新耕雨后落群鴉。多情白發春無奈,晚日青簾酒易賒。
閑意態,細生涯。牛欄西畔有桑麻。青裙縞袂誰家女,去趁蠶生看外家。
這是一首借景抒情的小詞。詞的前兩句“春入平原薺菜花,新耕雨后落群鴉”,寫的是農村恬靜而又充滿生機的春天景象。白色的薺菜花開滿了田野,土地耕好了,又適逢春雨,群鴉在新翻的土地上覓食。聊聊數筆,把一幅鄉間春色栩栩如生地描繪了出來。由薺菜開花而說“春入”,對平凡微賤的薺菜花寄予了極大的感情,又把“群鴉”寫得充滿生意,一點不像平時人們所見的那副使人討厭的聒噪相。詞人留意和刻畫這些細物細事,可見其意態閑適。但是,接下來兩句“多情白發春無奈,晚日青簾酒易賒”,情緒陡變,適才令人心情舒爽的春色不見了,萬種愁緒染白了的頭發。詞中說的是“白發”,實際上講的是“愁緒”。“多情白發春無奈”,詞人心情沉悶,只好到小酒店去飲酒解愁。這里“多情”二字寫得詼諧,恰如其分地傳遞出詞人那種帶有苦味的詼諧。而在這詼諧中,深切地感受到作者無可奈何的愁緒。面對這一派格調清新、色彩明麗、生機勃勃的春光,詞人的內心深處也似乎有一股涌動的熱情,他是多么希望為國家“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但想到罷官的現實,又感到無可奈何,他因此而愁苦得白了頭發,只得在傍晚時到掛有青布酒幌的酒店去賒一點酒喝,好在賒酒很方便。詞人想借酒澆愁,可這酒又不能解除他內心的愁。
面對如畫的春色,詞人卻來了愁緒。其原因可以從這首詞的一小序“游鵝湖,醉書酒家壁”中找到一定的線索。這時,正是詞人被罷官落職,不得不退居田園之時。這時他正壯年,還有精力,足有干一番事業的雄心壯志,是不能耐得住清閑無為的生活的,所以詞人游鵝湖,面對生機勃勃的春天,聯想到自己的遭遇,事業上的失意與感嘆歲月流逝的惆悵之情便油然而生。
清人王夫之說過:“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姜齋詩話》)這也是詞上闋的藝術手法。下闋寫的是一幅農村景象:村民們悠閑自在,生活過得井然有序,牛欄附近的空地上種滿了桑麻。春播即將開始,大忙季節就要到來,不知誰家的年輕女子,穿著白衣青裙,趁著大忙前的閑暇趕著去走娘家。與詞的開篇幾句不同,下闋詞人從近處落筆,一個“閑”字,一個“細”字,一個“有”字,一個“趁”字,把農村生活的閑適與古樸活脫脫地展現在人們的面前。然而,詞人越是寫閑適、古樸,越是讓人聯想到“多情白發春無奈,晚日青簾酒易賒”所流露出來的那種煩悶和無可奈何的情緒。詞人無一字寫自己,盡情描寫客觀景象,著力描繪了一個“無我之境”,實際上“我”盡在其中。詞人采用這種高超的藝術手法,把煩亂復雜的失意之情在這閑適的氛圍中突現得淋漓盡致。透過農家們恬然自安的心態,可以更真切地看到英雄無用武之地的詞人那種無奈背后的不甘閑居的進取之心,那種追求祖國統一的執著。
或許人有會找詞人既然喜歡農村,喜歡農村古樸而又悠閑的生活,卻還要借酒澆愁的原因。那么就必須結合詞人當時的生活背景和他當時的處境去理解。辛棄疾是一位很有抱負、正義,充滿愛國心的詞人,然而,在當時的封建社會官場中有的是爾虞我詐、爭權奪利,有的是夸夸其談,食言而肥,詞人對此看透了,厭煩了,所以他要遠離城市的喧鬧,他認為美好的春天在田野,在溪頭,在那漫山遍野雪白的薺菜花中。此時,他雖置身于純潔、清新的農村,卻還有愁苦,那是因為他不能忘懷祖國萬里江山。他要奔赴抗金疆場,去收復已奪占的土地,那才是真正關心的事業,然而,他卻被排擠到農村,過起“閑意態”的生活來,所以他感到愁苦。他不是不喜愛春天,但春天并不能給他帶來真正的快樂。
這首《鷓鴣天》在辛詞中并不占重要的地位,但它所抒發的思想感情卻代表了辛詞思想感情的主流,這是貫穿于詞人一生的作品之中的,如“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滿江紅》1168年)“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破陣子》1189年)“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永遇樂》1205年)
這首詞在藝術上主要運用了對照的藝術手法,田園怡人的風光,農家閑適的生活,與詞人“多情白發春無奈”的心情形成對照,從而含蓄地表現出詞人不甘閑居又無奈惆悵的復雜心態;同時,這勃發的春色又暗含詞人內心的不甘閑居、不甘消沉,表現了詞人那如春的壯志,盡管這壯志被嚴酷的現實重壓著。詞的景物描寫也很有特色,色彩明麗豐富,相映成趣;又動、靜結合,人、物和諧,情、景相生。
此詞創作時間大致是公元1182年,時年他四十二歲,被罷官落職、不得不退居田園。作者閑居帶湖時常往來鵝湖游賞。
高考詩詞鑒賞辛棄疾篇5
詞牌名:沁園春|朝代:宋朝|作者:辛棄疾
三徑初成,鶴怨猿驚,稼軒未來。甚云山自許,平生意氣;衣冠人笑,抵死塵埃。意倦須還,身閑貴早,豈為莼羹鱸膾哉。秋江上,看驚弦雁避,駭浪船回。
東岡更葺茅齋。好都把軒窗臨水開。要小舟行釣,先應種柳;疏籬護竹,莫礙觀梅。秋菊堪餐,春蘭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沉吟久,怕君恩未許,此意徘徊。
辛棄疾力主抗金,收復中原,但朝廷無此意,不加重用壯志難酬,一生屢遭貶斥。由于不能見用于茍且偷安的南宋統治集團,他感到前途險惡,早晚必被逐出宦途。為后事計,他任江西安撫使時,在上饒城北帶湖之畔,修建了一所新居,作為將來退隱之處。取名為“稼軒”并自號為“稼軒居士”以示去官務農之志。此詞即在作引退前一年,即淳熙八年(1181年)新居將落成之時所作,抒發了他當時萬端感慨集于一心的復雜感情。
上片主要寫萌發棄政歸田之念。首句開門見山,順題而起。西漢蔣詡隱居時門前開有三條小路的原因,“三徑”即成了隱士居處的代稱,陶淵明《歸去來辭》中就有“三徑就荒,松菊猶存”的句子。“三徑初成”,日后棲身有所,詞人于失意之中亦露幾分欣慰。不過這層意思,作者并沒有直白的一語道出。而是“鶴怨猿驚,稼軒未來”,以帶湖的仙鶴老猿埋怨驚怪其主人的遲遲不至,曲曲吐露。“鶴怨猿驚”出于南齊孔稚珪《北山移文》:“蕙空兮夜鶴怨,山人去兮曉猿驚。”不同的是,孔稚珪是以昔日朝夕相處的鶴猿驚怨周颙隱而復仕,辛棄疾用此典卻反其道而行之,假設即將友好伴處的鶴猿怨自己仕而不歸。這兩句是從新居方面落墨,說那里盼望自己早日歸隱:“甚云山”四句,是自言自語一樣,寫主觀想法。既然自己的平生志趣是以“云自許”,為什么還老是呆在塵世里當官,惹先賢隱士嘲笑呢!顯然,這只不過是辛棄疾在遭到投降派一連串打擊之后,所發的一種牢騷自嘲而已。誰不知道,辛棄疾的“平生意氣”是抗金復國,金甌一統,豈能以“云山自許”!然而現在乾坤難轉,事不由已,有什么辦法呢?“意倦須還,身閑貴早,豈為莼羹鱸膾哉?”詞人不愿作違心之事,他認為既然厭惡這丑惡的官場又不能以已之力匡正,就應該激流勇退,愈早愈好,不要等被人家趕下了臺才離開;再說自己也不是象西晉張翰那樣因想起了家鄉味美的鱸魚膾、莼菜羹而棄官還鄉,心中無愧,又何苦“抵死塵埃”呢?這里,暗示了作者同南宋統治集團之間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并表明了自己的磊落胸懷。其中“意倦”句,表明自己絕不愿為朝廷的茍安政策效勞,志不可奪去向已定:“豈為”句,說明他之退隱并不是為貪圖個人安逸享受;最值得體味的是“身閑貴早”里的“貴早”二字。固然,這是為了呼應前文曲露的對新居的向往,欲歸之情,不過主要還是說明,詞人不堪統治集團反對派對他的毀謗和打擊,而且可能預感到一場新的迫害正在等待著他。不如抽身早避。因而自然逗出了后面“秋江上”三句,表明了自己離政歸田的真正原因是避禍,就象鴻雁聽到了弦響而逃,航船見到了惡浪而避一樣。他是別無他途,不得不如此。
下片主要寫但對未來生活藍圖的設想。詞意仍緣“新居將成”而起。“將成”是指,初具規模但還有待于進一步完善。“東岡”二句,先就建筑方面說,再修一幢茅屋作為書齋,設于東岡,并把窗戶全部面水而開,既照應了題中“帶湖”二字,又照應了“平生意氣”,即“云山自許”的雅致。而“行釣”同“種柳”聯系起來,表明詞人向往的是“小舟撐出柳陰來”的畫境。表達了對官場爭斗的厭倦,對鄉村寧靜的向往。下面寫竹、梅、菊、蘭,不僅表現了詞人的生活情趣,更喻指詞人的為人節操。竹、梅、是“歲寒三友”之二物,竹經冬而不凋,梅凌寒而花放。
從既要“疏籬護竹”,又要“莫礙觀梅”中,既表示作者玩花弄草的雅興,更可以看出他對竹、梅堅貞品質的熱忱贊頌和向往。至于菊、蘭,都是偉大愛國詩人屈原喜愛的高潔的花草。他在《離騷》中有“餐秋菊之落英”,“紉秋蘭以佩”等句,表示自己所食之素潔和所服之芬芳,辛棄疾說,既然古人認為菊花可餐,蘭花可佩,那他一定要親手把它們載種起來。顯然,“秋菊”兩句,明講種花,實言心志,古人志行高潔。自己亦當仿效。然而屈原餐菊佩蘭是在被楚王放逐以后,而辛棄疾當時還是在職之臣。堅持理想節操固然可以由已決定,但未去留豈能擅自安排。所以他接著說:“沉吟久,怕君恩未許,此意徘徊。”這三句初看與前文完全不屬,但細想,恰是當時作者心理矛盾含蓄而真實的流露。辛棄疾一生為國志在統一,志向尚未實現本不愿意離政,但形諸文字卻說“怕君恩未許”。因此,這一方面固然暴露了作為統治集團一員的辛棄疾仍對腐朽朝廷昏庸皇帝存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另一方面,更可以說,這是他始終不忘復國、積極從政、赤誠用世之心的流露。全詞就在這種不得不隱、然又欲隱不能的“徘徊”心境中結束。
這首詞,自始至終可以說是一篇描寫心理活動的實錄。但上下兩片,各有不同。前片寫欲隱緣由,感情漸進,由微喜,而悵然,而氣惱,而憤慨。讀之,如觀大河漲潮,流速由慢而疾,潮聲也由小而大,詞情也愈說愈明。后片寫未來打算,讀之,似在河中泛舟,水流徐緩而平穩,再不聞澎湃呼嘯之聲,所見只是波光粼粼。及設想完畢,若游程已終,突然轉出“沉吟久”幾句,似乎剛才打算,既非出自己心亦不可行于實際如一物突現舟水凝滯不可行,不過,盡管兩片情趣迥別,風貌各異,由于通篇皆以“新居將成”一線相貫,因此并無割裂之嫌,卻有渾成之致。
帶湖位于信州(今江西上饒市)城北一里許,是一個狹長形的湖泊。其地“三面附城,前枕澄湖如寶帶,其縱千有二百三十尺,其衡(橫)八百有三十尺,截然砥平,可廬以居”(洪邁《稼軒記》)。辛棄疾“一旦獨得之,既筑室百楹,才占地十四。乃荒左偏以立圃,稻田泱泱,居然衍十弓。意他日釋位得歸,必躬耕于是,故憑高作屋下臨之,是為稼軒”(引同上)。湖光山色,風景絕佳,稼軒作此詞時(淳熙八年秋),仍在江西安撫使任上,帶湖新居即將落成。
開篇即云思歸之意。晉人趙岐《三輔決錄·逃名》載:西漢末王莽弄權,兗州刺史后因以“三徑”指歸隱所居田園。陶潛《歸去來辭》:“三徑就荒,松竹猶存。”南齊陸韓卿《奉答內兄希叔》詩:“杜門清三徑,坐檻臨曲池。”隱居的別墅初成,而“稼軒未來”,故“鶴怨猿驚”。此化用孔稚《北山移文》句意:“蕙帳空兮夜鶴怨,山人去兮曉猿驚”。詞人賦予物以人情,既怨且驚(怪),深刻地表達出自己急切歸隱的心情。接述高臥云山之志。“甚云山”以下四句,謂平生意氣自負,以隱居云山自許,不想這些年來竟奔波于官場,為人所笑。“衣冠”,古代士以上戴冠,庶人包巾,衣冠連稱,是古代士以上的服裝。《史記》卷六十二《管晏列傳》:“晏子懼然,攝衣冠謝曰”。后引申指世族、士紳。“抵死”,老是,總是意,在辛詞中屢見,如《浣溪沙》:“去雁無憑傳錦字,春泥抵死污人衣”;《滿庭芳》:“恨兒曹抵死,謂我心憂”。“塵埃”,比喻污濁。《楚辭·漁父》:“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此處指官場。接三句重申思歸之意:“意倦須還,身閑貴早,”豈是為家鄉的佳肴美味!《世說新語·識鑒篇》:西晉張翰官洛陽,“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莼菜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上面一借“鶴怨猿驚”而表歸心急切;二云自己本志在云山,不在仕宦,三云早就“意倦”、“身閑”決無留戀了。然最后更道出真意:“秋江上,看驚弦雁避,駭浪船回。”喻遭人排擠,如秋江鴻雁,應避弓弦;驚濤駭浪,應急撥轉船頭。這年冬十一月,改除兩浙西路提點刑獄公事。《宋會要》一百零一冊《職官門·黜降官》第八:“淳熙八年十二月二日,右文殿修撰新任兩浙西路提點刑獄公事辛棄疾落職罷新任。以棄疾奸貪兇暴,帥湖南日虐害田里,至是言者論列,故有是命。”《宋史》卷四百零一《辛棄疾傳》:“臺臣王藺劾其用錢如泥沙,殺人如草芥。”帶湖新居始建于春初,冬季落成。在寫作此詞時,似已有所覺察,故選擇了急流勇退之途。
下片層層鋪敘帶湖新居的園林亭臺,水木花草的勝境。據《稼軒記》載:“田邊立亭曰植杖,若將真秉耒耨之為者。東岡西阜,北墅南麓,以青徑款竹扉,錦路行海棠,集山有樓,婆娑有堂,信步有亭,滌硯有渚”。詞則說東岡還須再蓋一所茅頂書齋,窗子全部臨水而開。為方便在小船上釣魚,要在湖邊先種上柳樹;插上籬笆保護竹枝,可不要妨礙觀看梅花。秋菊可以用來進餐,秋蘭可以用來佩帶,這些都留待我來時親自栽種。屈原《九歌·禮魂》:“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留待先生手自栽”,示意如屈原一樣志行高潔,不同流合污。最后又說自己的退隱是迫于無奈,壯志未成,在詞人是很沉痛的。既“沉吟久”,而又“徘徊”,正見積極用世與退隱林下的矛盾心情。
詞一起托物鶴猿,歸思如見。繼以一去聲“甚”字領起四個四言短句,作扇面對(即一、三對仗,二、四對仗),音節急促,氣勢流貫。下片亦以一去聲“要”字領四個四言短句,結構與上片全同。但音節徐緩,情韻悠悠。前者充分表現他憤世之懷,后者則閑適之意,流漾于外。至結處,方以“沉吟久”稍作停頓,轉出“此意徘徊”的復雜心理。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指出:“北宋詞多就景抒情,……至稼軒、白石一變而為即事敘景。”即事敘景在辛詞中確不少見,它不同于以情為中心的就景抒情,而是以敘事為主體,抒情如血脈流貫其中,以寫景作為敘事的烘染或鋪墊,如本詞下片那一大段關于著茅齋、開軒窗、種柳、觀梅、餐秋菊、佩春蘭等事項的設想安排,都可看出藝術手法與北宋詞人之不同處。
南宋文人們的生活和北宋一樣,仍是得天獨厚(天者,皇帝也)。他們沒有像杜甫那樣“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也不會像孟郊那樣“借車載家具,家具少于車”(《借車》),弄得一身尷尬。為官的時候,自然有優渥的待遇,暫時辭職或致仕,也仍可優悠林下,坐享天年。在本詞和“帶湖之什”的許多篇中,都可見到這種富貴奢華景象,可貴的是辛棄疾無論順境逆境始終未忘“看試手,補天裂”(《賀新郎·同甫見和,再用韻答之》)收復失地完成南北統一的大業。
這首詞寫于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年),辛棄疾時年四十二歲,在江西路安撫使任上。辛棄疾自渡江以來,力主抗金,收復中原,但朝廷無此意,不加重用壯志難酬,一生屢遭貶斥。作者南下快有二十年了,在此期間,不論地方的好壞,職務的升降,他都以滿腔的愛國熱忱;為驅逐金人,恢復宋朝的山河,日夜操勞,鞠躬盡瘁;但他深深地察覺到統治集團的茍安腐敗,險惡黑暗,使他產生了退隱的消極思想;同時也可能聽到有陷害他的風聲,這就促使他作后退的準備。他是二次任江西路的官員,對江西的地理山川比較熟悉,因而就選中了上饒的帶湖一帶,修建了新居,作為將來退隱之處,取名為“稼軒”,并自號為“稼軒居士”以示去官務農之志。這年新居已基本建成,就寫了這首詞。